原子峰認真看著不遠處的李擒書。
在過去的十分鍾內,他已經看了三次表,露出了四個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對於李擒書來說,是極為罕見的,原子峰八歲時就認識他,這麼多年,幾乎沒見到他露出過這種不耐煩的情緒。
他一貫溫柔,笑起來時右邊臉上有一個小小的梨渦,對待任何人都細致耐心。
可在麵對他對麵的這個誇誇其談,塗著大紅嘴唇的女人時,卻明顯的有了不耐煩的表現。
他又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時間,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
算了,就讓他原子峰來當他的救世祖吧。
原子峰將咖啡一口喝掉,拍了拍手起身,大步流星往李擒書的方向走去。
耳邊鑽入李擒書溫和的嗓音:“這倒也是,早睡早起對身體確實很好……”
這是什麼尬聊水平!
原子峰“啪”的一屁股坐到李擒書的旁邊,還把他往連坐的座位裏麵擠了擠。
“寶貝兒,”原子峰邪魅一笑,一根手指頭將李擒書的下巴抬起來,一字一頓,“怎麼,咱媽又威脅你了,讓你背著我來相親?嗯?”
眼角餘光瞥到對麵那女人臉色比女鬼還不如,原子峰一把攬過李擒書的肩膀,悠悠道:“咱媽就給你介紹這麼個玩意兒啊?小姐,下次麻煩您粉底連帶著脖子也抹一抹好麼,你這色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摔白顏料桶裏去了呢。”
“你——”女人麵色幾變,憤憤起身,指著原子峰的鼻子似乎想罵什麼,“你、你、你……”
原子峰一愣:“還是個結巴?咱媽怎麼給你介紹這樣的?”
女人下意識就要揮掌,原子峰眼神微動了動,正要接,有一隻手卻比他動作更快的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清潤溫和的聲音,如泉水般傾瀉而出,話的意思卻不怎麼動聽:“非常抱歉,吳小姐。是我沒有管好家裏人。”
吳小姐對李擒書所有的好感瞬間傾塌:“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然後扭頭憤憤離去了。
李擒書目送對方離開,身姿站得挺拔,活像望妻石。
原子峰悠悠的將甜品送入嘴裏:“嘶——這女人吃得也太甜了吧?”
“好久不見啊,子峰,”李擒書笑眯眯的看著他,“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裏?”
李擒書坐下來,捉住他的手腕,言之鑿鑿,“這個時間段,不上學嗎?”
原子峰險些被甜品嗆住,頓了半天,才開口:“我才幫了你一個大忙,你就質問我上學不上學的事,李擒書,你的生活有沒有點意思啊?”
“叫叔,”李擒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麼看到我的?”
原子峰支吾兩聲:“巧合而已。”
他沒說,剛剛經過這家咖啡館,從落地窗外一眼看到了裏麵的李擒書,等到自己意識過來之後,已經坐在了咖啡館裏,點了一杯藍山,觀察了他十多分鍾。
李擒書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你不上學,卻來處理我相親的事,我怕被你舅舅知道了,轉個背把我殺人滅口。”
他笑意盈盈的開了個玩笑,原子峰聽著心裏卻不怎麼是滋味,哼了一聲就要起身:“狗咬呂洞賓。”
李擒書說:“還會用歇後語了,還是有些進步的。”
原子峰白眼一翻,咬牙切齒:“我真後悔剛剛幫了你,就該讓你脫不了那女人的魔爪!”
“謝謝,”李擒書彎了彎嘴角,笑起來時右臉上有個酒窩,“不過下次辦法能溫和一些就更好了。”
原子峰懶得搭理他,抬腳就走。
出了咖啡館的門,同他一起來這地兒的姑娘亦步亦趨的跟上來,小碎步邁得頻率極高:“子峰,子峰,你等等我哎——”
原子峰心煩的不行,稍頓了頓步伐。
苗圓弧這才衝上前來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問道:“剛剛那個,就是你經常提起的厲予謹?”厲予謹就是原子峰的“舅舅”。
“不是,”原子峰眼神暗了幾分,然後冷笑道,“是他的朋友。”
“哦,”苗圓弧若有所思的點頭,“那應該和厲予謹一樣,不算什麼好人。”
這句話原子峰沒再回答。
其實原子峰和李擒書並不算很熟,隻見過幾次麵。
但因為他是厲予謹最好的哥們,所以原子峰對他印象極其深刻。
尤其是初見。
那時候他不過才七八歲,整天瞎混胡鬧的年紀,原子峰更是他們那個大院子裏最能折騰的,上山下湖,沒有哪裏是他不涉及的。
他從小就是孩子王,每周至少有兩次打架是掛著彩回來的,李擒書來的時候,他剛結束一場架,滿身臭汗不說,身上衣服都被掛開洞,臉全是泥——他摔到了淤泥地裏。
屋子裏的風扇呼啦呼啦吹著,電視機裏演著肥皂劇,空氣中還有西瓜的清香氣。
原子峰有一項特異功能——過去很久的事情,仍然能將細枝末節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即便時隔十年,他仍能記得那時候的李擒書穿著清清爽爽的短袖校服,右邊的衣袖上有一處很小的汙漬,衣服的下擺有一處脫線,厲予謹低著頭,正在幫他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