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山路旁不知名的紫花撒了些許繡針般的花瓣,零零落落的布了一地,路過幾粒螞蟻暈頭轉向的走走停停,似乎在躊躇著是否要托幾片花瓣回家作棉被防著過冬,彼時天下,一派祥和安定之貌。而遠處山脈頂峰,隱隱有幾抹暗色的雲彩,似乎一場暴雨即將來襲。
噔噔噔,一陣馬蹄由遠至近,經過花叢時,馬上的人似乎是再也支持不住地滾落下來,身上滿身的血汙霎時間將花叢染成赤海。他掙紮著支起一條腿,想要利用腿部的力氣爬起,但是直至渾身劇烈抖動都絲毫沒有辦法站立,腿上的傷口撕裂的愈加嚴重,濃厚的血液源源不斷的從擴大的痕口中湧出,實際上,這位戰士全身上下都在淌血,他的披風與戰甲沒有一處不是破裂著的,但是他依舊咬著牙,警告自己不許發出任何毀滅性的呻吟。
天色暗了,隻要……隻要熬過今夜,爹爹和兄弟們就會來帶我回家了……戰士這樣想著,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身邊的蛙蟲開始鳴叫,切切瑟瑟,秋風柔柔拂來,好像小時候母親撫過自己的麵龐:“睡吧,光兒,母親在,你甚麼都別怕。”駱光眯起眼睛,似乎是舒服極了。忽然身旁雀鳥驚起,一支烏羽風翎箭倏地刺來,直直的插入了駱光的眼睛,駱光還未來得及呼痛,遠處馬蹄聲伴著陣陣呼喝如洪水般湧來,直將他逐漸淹沒。
最後一絲紫花的影子也沒了。
不久後,前線探子來報,駱家父子七人悉數戰死九平灣,無一人幸免。婁城上下無不哀痛惋惜,更多的是震驚恐懼,馳騁沙場百戰百勝的駱家父子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就喪命在梁兵刀下,可見這梁兵的威力何其之大,再加上南方洪災泛濫,百姓死傷無數。向來各國爭霸中穩占首鼇的豐寧州怕是永無寧日了。
這是段煎熬的時期,人們或悲戚懶事,或高談闊論,或舉家遷城,或爭相入伍。唯獨鳴鴻府靜的可怕,不掛素綢,不辦白事,甚至門口打掃的小廝也依舊是往常的穿著。這時候便有人忍不住,拉著小廝問:“你們老太君身體還好?”
小廝扯回了袖子,麵無表情:“無可奉告。”轉身便進了門。
好事者急了,擼起袖子扯著嗓子罵娘,同行的好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罷了罷了,不必同一個孩子計較。”好事者罵罵咧咧的走了,他自己卻凝視了大門許久,好半天才喃喃道:“鳴鴻府,真是連小廝都不一般呐!”
鳴鴻府內,紀老太君端坐堂前,她已經閉著眼睛坐了很久了,久到孫媳婦和丫鬟們不一會子就要上前來探一探,生怕老人悲痛致疾。紀老太君沒有聲息,大家都不敢作聲,幾個孫媳婦隻是悄悄躲房內抹淚,出了門依舊笑臉迎人,隻是笑裏憋著苦,比哭好看不到哪裏去。
然而鳴鴻府占地百餘畝,上下幾百人,自然有人不同。
一道紅色的影子閃進了大堂。
“奶奶!”身著紅衫的女孩子約莫十六七歲,膚勝皓雪,發似烏潭。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圓溜溜的緊盯著堂上的紀老太君:“奶奶,父親哥哥們都死了,都死了呀!”
紀老太君眼睛微闔,依舊不動聲色,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一旁的二孫媳婦仲金花趕緊嗬斥道:“小七,不要胡鬧!”
“是啊小七,老太君已經很悲傷了,不要再氣她啦。”四孫媳婦孟若男走上來,扶住了滿麵淚痕的駱冰。駱冰狠狠地甩開她的手,大哭道:“你們一點都不傷心,大家笑的笑,吃的吃,跟往常一樣!爹爹……爹爹哥哥都不在了呀,你們怎麼這麼狠心!”說罷,又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