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易。
我是易,一個醒著的時候很機靈,睡著了卻又很渾濁的男人。
我所長期居住的這個城市,向來被認為是一個製造夢想的地方。而事實上,我總發現,那是個夢想灰飛煙滅的地方。即使我一直認為,夢想是人對於生活局部的片麵感知,可日子在我扳著的手指間如細水般流逝的時候,我依然會覺得,那是一種遺憾,一種哪怕是僅僅失落了些許色彩和調劑的遺憾。
就好像我數著他的脖子上我留下的那些印記。我知道,那些印記也許和某個女子曾經留下的一樣,沒過幾天就會杳然無蹤。不過,我盼望,那些銘刻著300個日日夜夜思念的印記,即使消失了,也會不朽。我等待著他們所代表的真摯有一天會上升為莊周式寓言。
城市,如我未離開時一般,還是一片石頭森林。唯一變了的,是石頭森林下閃爍在黑夜裏的霓虹與眼睛。有一天,我想把自己灌醉,就像從前一般。奇怪的是,我吞下了我生平所吞下過的最多的酒精之後,神經中樞的敏捷度依然高得好像雷達。微熏的雙眼緩緩得掠過所有的風景,這是一種無奈的感覺,連對自己的欺騙,也模糊不清,層層迭迭起來。
我還是醉了。可從前,我不是這麼醉的......
我曾經為一個男人在鍵盤上敲下了五首詩,用來紀念我和他的愛情。並且,把他們作為我對上海這座城市最後的告白。我以為我可以飛了,至少是在沒有了他遮蔽的天空裏飛。而我還是摔下來了,摔得很疼。可是老天,請相信我,這一次,疼得很舒服。我知道他和我一樣,也有掙紮的本能,卻最終放棄。
所以我對他說,雷子,來接我吧。
我再一次的對上海說:I'mingback。即使我知道我還會離開,也許,下次會離得更遠。
欲望依然充斥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日積月累,沉澱出了太多世間的氣息。本來以為可以隻浸泡在歐洲式的靜默和安詳裏昏睡過去的,卻忘記了更多的靈魂載體在試圖把根植在這裏——有太多靈魂和肉體在逡巡,怎麼也無法睡的沉靜的。
又一天的午夜,坐在淮海路上某一個窗子裏,看形形色色的人群,一直到沒有人群,隻餘些許微光在遠處時隱時現。忽然發覺,其實灰飛煙滅的,不是夢想,而是本就略顯得渺茫的欲望——被城市蕩滌得已經褪了三層顏色的欲望。
煙圈飄浮著,一層層的鎖住我。我真的是有點慌亂的。
幾乎所有的曆史學家社會學家們都會津津樂道一些關於在這裏東西方文化衝擊的點滴。也有人說,這裏最明顯得突顯的,是小資情調。可是天知道,大資小資的提法本來就是對西方文化最大的蔑視。不是都市本身,而是一些人,在把上海變得與文化和現代文明的融合格格不入。所以,我在不可自拔的愛這裏的同時,不自覺得在恨居住在這裏的人。所幸的是,上海有著太宏偉和寬泛的文化涵養,一部世界近代史和一部中國近代史就基本被他吞吐的差不多了。一個矛盾越尖銳的城市,越有魅力,因為他不可能平庸。
不過我始終沒有認可雷子關於這座城市的文化基調是女性文化的看法。我承認這也許和我的性取向有關,就好像他說的,我對於女人,實在是有點偏見的。當然,這不是她們的問題,問題在於我自己。
於是我這個男人,還無法偉岸起來的男人,就這麼湮沒在感觀,理智,現實營造起來的空間裏。做我想做的,愛我想愛的。
所謂上海,有時侯,僅此而已。
這章的末尾我想說說我的名字。我叫“易”。易經的易。易者,日月,日落月升,陰陽交替。易有三易:簡易、不易、變易。
是的。這就是我。我是易,一個醒著的時候很機靈,睡著了卻又很渾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