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皇帝會很快答應，但是座上之人卻沉默了許久沒有應答。難道是太後剛走，皇帝是孝子，怕舊日恩怨讓老人家在地下不得好眠？
更漏的聲音回蕩在乾清宮裏，等待讓人好生不安。林芙蓉抬眼去看皇帝，正想要再求句情，不料他卻開了口：“朕和你一塊兒去。”
一時怔愣，不敢置信地抬頭看皇帝。還是太子過來扶她：“姨母快起來吧，皇父都答應了。”
“皇上，恕我鬥膽，您還記得崔公公嗎？”芙蓉總覺得這事不說開，心裏就會存個結。
不料皇帝並未猶豫，就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曾在朕身邊服侍，朕自然記得。他後來得了痢疾，病死了。朕都忘了告訴你。”
“什麼？痢疾？”她心跳不經意漏了一拍，“難道不是您…”
“難道不是什麼？”皇帝一臉莫名其妙。
她明明聽太妃說崔玉金就是被皇帝滅的口，太後也親口說過同樣的話，怎麼會有錯？因為這件事，她還心寒了好久。
芙蓉臉色變了變：“皇上，您難道還不能和芙蓉以誠相待嗎？芙蓉想聽的，是實話。”
殿內的三足爐靜靜地燃著寧神靜氣的熏香，春風拂進來的時候，輕煙緩緩散往各處，似乎是在不可名狀地舞蹈。
若是放在少年時候，皇帝必然生氣了。可是現在，他非但沒惱，反而微微一笑，向她招手，示意她過來。
芙蓉依依行至他身前，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我隻是想問句實話，就算是皇上滅的口，也是過去的事了，何況皇上也是為了太後，奴婢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麼多年夫妻了，咱們若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那朕也太失敗了。”皇帝輕輕拉過她在身邊坐下，“朕沒有撒謊，你信嗎？”
她微微抬起下頜，望著他漸帶風霜的麵容，隻有這雙炯炯的眸子還與初時一般清澈，但是少了些銳利和鋒芒。
他是個討厭撒謊的人。四目相對，一切便已了然。
“我信皇上。”
林芙蓉細細思之，似乎也明白了。太後那日說的是氣話，而太妃，或許隻是臆測。
又或許，太妃是真的對皇宮失望到了頂點吧。她痛失骨肉的舊恨，其實看似放下，到底還是忘不了的。她這樣告訴芙蓉，不過是想提醒她深宮的險惡。
少年模樣的太子突然走了過來，輕輕地問道：“方才，姨母口中的娘親，是不是浩兒的外祖母？”
林芙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神色中露出溫柔的慈意，頷首道：“是啊。隻不過她去得太早，太子爺沒有見過。她若是知道有太子這樣的外孫，必定是欣喜的。”
“那浩兒也要同你們一起去。”太子突然道。
“這……”芙蓉有些猶豫，“太子爺從未見過她，為何會想要去？其實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們身份不同，去了恐怕不合規矩。”
“我雖未曾見過，但是骨肉之親總是不能忘的，聽說外祖母的死與我皇家也有幹係，我本該去她的墳上瞧瞧，告慰亡靈。”
舒慧玉的忌日正好在清明時節的前一日。皇帝沒有大張旗鼓，隻是輕車簡從。他讓林芙蓉坐在馬車的轎裏，親自為她驅馬而行，太子則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