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俠氣(1 / 3)

定西王屬地,丁州,西北邊界,集英鎮。

西北,開春總是很滯後。中原早已舊枝出新葉,這邊卻還未冒芽。

過了三月三,溪河才稍稍解凍。

霧氣蒸騰,籠著鎮子。

從地勢高的地方看,這景跟畫裏的仙境似的。霧氣遮掩了所有的貧瘠、困苦、血腥等等肮髒的不堪和殘酷的勾當。

邊界,危險和機遇交替著三七開。

連年兵亂。隻要草原王庭仍想入主關內,這裏便一日不得安寧。這樣的世道就連囤破布片子都能發一筆大財,更別說這些界內外往來的商隊。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一粒老鼠屎和一碗米粥一樣稀奇、罕見。

讓人驚奇的是,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一座祥騰酒家。就衝這一點,集英鎮甚至能和天下的各個州府平起平坐。

而在它的門口立著個烏黑泛光的駐馬石,但凡是來過這的人都不會忘記。

因為它的顏色實在太特殊了。

烏的紫紅,黑的泛金。

當年在祥騰酒家開張之前,這裏原本也是個小酒家。不過沒有牌匾,隻在門口的石柱上掛了一個杏黃色的酒招子。

也是這年,草原王庭狼王開始犯邊。鎮上逃不走的老弱婦孺都被活活切死在這根石柱之下。

在定西王出兵抗擊後不久,就有位新掌櫃盤下了這地方。

待招牌掛起來之後,眾人才知道這竟然是聞名天下的祥騰酒家。

掌櫃的請風水先生測了測方位,還把裏裏外外徹底的重新裝修了一遍,說圖個破煞聚財。可唯獨那石柱子,風水先生讓移走掌櫃的卻不肯。

“就立在那吧,給來往的客官當個駐馬石。”

祥騰客棧旁側,有一個代寫書信的攤子。

桌案上攤開的信簽用紅褐色的鎮紙壓著,三支長短粗細不一的筆整整齊齊的放在山字形的筆架上,猶如三把利劍,尖齊圓鍵。案幾後坐著一位老書生,姓張。

和別的腐儒不同。

這位平日裏滿嘴髒話。

穿著一件破棉袍。那襟前袖口都已化作流蘇,還沾滿了油漬和墨滴。一雙寬厚的大手和桌上精致的紙筆也沒有絲毫的和諧之感。

每天傍晚,他顧不上收掉攤子便進入一旁的祥騰酒家叫上一壺酒,點幾碟小菜,然後學著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的唱。

雖毫無聖賢做派,倒也活的逍坦。尤其是那一筆傾注了不少心血的行草,連定州府的府長甚至州管都曾遣人持名帖求字。

每當有人見其字,無不詢問他為何不去搏一把功名卻要蝸居此地。

老書生皆閉口不言。

久而久之,鎮上的人都稱他為“學究”。

“小二!”

今日,晌午剛過。

張學究大步流星的進了酒家。

蒲扇大的巴掌猛地拍在桌上,震的碗筷都顫了幾下。

“喲!學究今兒個來的真早!”

本在賬台後忙活的店小二聞聲立馬竄了出來。

一條雪白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弓著背,飛快的用袖子撣了撣椅子上若有若無的塵土。

這小二是隨著新掌櫃一同來的。

白白淨淨的麵龐絲毫不被西北的風沙影響,不高的個頭每天都如小旋風一般在堂中跑來跑去。一雙眼睛滴溜溜的打轉,耳朵向前豎起。雖不見招財,可確實從沒有聽漏過一次點單。

“日頭這麼毒!還守著攤子呆個屁。不如來壺酒暢快暢快。”

“好嘞!為張學究擺台!清酒一壺,配菜老三樣!”

小二衝著櫃台後的夥房喊道。音調抑揚頓挫,絲毫不覺得刺耳。

“不知學究今日是付現銀還是繼續……”

“算上這次一共賒欠你多少?”

“您先喝茶落落汗,待我給您算一算。”

算盤劈裏啪啦的聲音讓茶杯裏的茶水都微微蕩起了漣漪。

“學究,加這次一共一十六兩七錢。今兒個是三月初五,就算您十五兩整,餘的權當小的孝敬您。”

小二一邊說一邊將賬本翻得嘩嘩響,張學究眯著眼想仔細看看,他卻已把賬本合上了。

“咳,可有紙筆?”

“我這就去攤子上給您取來!”小二聽聞此言激動不已。

“這老頭的字可不止這區區十幾兩,回頭跟掌櫃的告個假去丁州府賣了。填了他的賒欠還能富餘不少,足夠我瀟灑幾日。也省的我夜夜膽戰心驚。”

正當小二盤算著如何將這字賣個好價錢時,張學究卻遲遲沒有動筆。

不留神,一滴墨已從筆尖掉下。

將箋上的桃花染成了墨梅。

又向四周慢慢暈開,吞噬著純白。

小二差異的抬頭望了望。隻見這張學究盯著桌上的紙,須發噴張,兩眼通紅,目眥盡裂。

仿佛這紙和他有殺妻之仇,奪子之恨一般。

筆尖還在抖動。

第二滴墨馬上又要掉下。

寫字和練劍一樣,手是絕對不能抖的。

高手對決,劍客一劍微偏就殞命當場,書者一點微抖就通篇皆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