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影問得篤定,顧恒舟點點頭,往床邊走了兩步,看見沈柏的臉色和往常一樣泛白,身體並沒有因為東方影的到來而有太多好轉。
他在床邊坐下,問沈柏:"喝藥了嗎?"
沈柏點頭,這些時日習慣了他的照顧,兩人又有了肌膚之親,不覺有點撒嬌,低聲說:"藥好苦。"
說完看見顧恒舟手上拿著糖葫蘆和煎餅果子,眼前一亮,舔舔唇,饞意十足的問:"給我買的?"
她現在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顧恒舟隻把糖葫蘆給她,讓她慢慢吃著,帶東方影出來,找了僻靜的地方談話。
"你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顧恒舟開門見山,東方影還是沒個正形,說:"自然是有事要做。"
沈柏的身體現在變成這樣,顧恒舟沒耐心配合東方影猜來猜去,直接問:"她的身體變成現在這樣,你若是有辦法救她,不管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配合,但如果你沒辦法救她,麻煩趁早離開這裏。"
顧恒舟反正是沒有功夫招待他的。
顧恒舟的語氣很堅決,一點都不留情麵,東方影摸摸鼻尖,不自在的笑笑,說:"我都來了,肯定是有辦法救她的,不過要救她,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首先,我需要見到她這一世的魂靈,取一滴心頭血,你放心,隻取一滴,不會死人的。"東方影說完豎起第二根指頭,"還有,等你們大婚之後,我需要帶走她半年。半年之後,她若是好了,自會來找你。"
"若是沒好呢?"顧恒舟做了最壞的打算。
東方影聳聳肩,坦白說:"若是沒好,你也不用再找她。"
也就是說,如果沈柏沒好,他連她的屍骨最後被如何處置都不能知道。
這個決定對顧恒舟來說有點殘忍,但其實也不難做出選擇。
上一世他能拚盡全力去換沈柏重生,這一世,也能做好最壞的準備為沈柏換一線生機。
顧恒舟答應,當天夜裏就進宮麵聖,在征得趙徹同意後,讓東方影從司偌綾身上取了一滴心頭血。
接下來幾天相安無事,很快到了四月十八這天。
相府和大統領府都早早地掛起紅綢,張燈結彩一片喜慶。
東方影給沈柏喂了顆藥,沈柏吃完這天精神還算不錯,一大早就被綠尖和宮裏派來的嬤嬤梳妝打扮。
烏發盤成婦人發髻,抹上上好的頭油,再插上精美絕倫的珠釵,嬤嬤幫她絞麵,沈柏痛得嗷嗷亂叫,最後看見銅鏡裏白裏透紅,端莊貴氣的美人兒時,差點沒能認出自己。
鳳冠很重,加上喜服和各種佩飾,饒是沈柏也被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見過顧恒舟成親,也在夢裏與顧恒舟成過親,唯有這次肩上頭上才有沉甸甸的真實感,像是在提醒她能和顧恒舟成親時一件多麼難得的事,嫁給顧恒舟以後,她要承擔的責任也更重大。
她不再以沈柏的身份單槍匹馬麵對這個世界,而將以顧夫人的身份麵世,與那個叫顧恒舟的男人榮辱與共,福禍相承。
梳妝完畢,嬤嬤鄭重的幫她把蓋頭蓋上,綠尖拿了一個蘋果讓她捧著。
然後就是等待。
等待她的夫君來迎娶她。
沈柏沒有兄長,慕容軒和東方影都充當了她的娘家人,周玨這幾日緩過來了,也來幫忙攔門,屋裏除了綠尖,還有呂秀、趙明漪、趙明熙。
男人們比武設限,呂秀她們則用文試考驗,顧恒舟隻帶了顧三顧四來,沒請別人幫忙,憑自己的實力,很快突破重圍,來到沈柏麵前。
這種熱鬧沈柏其實最喜歡湊了,但蓋頭已經蓋上,她再怎麼心癢癢也隻能乖乖坐著。
透過蓋頭縫隙,沈柏看見顧恒舟豔紅的繡著連理枝的衣擺和繡著鴛鴦的鞋麵。
顧恒舟鮮少穿紅色衣物,上一世他成親,沈柏觀禮的時候就被狠狠驚豔了一番,今日不知道他又要勾去多少姑娘的芳心。
沈柏胡思亂想著,顧恒舟朝她做了個揖,極溫柔的說:"姝姝,我來迎你回家了。"
他喚的沈柏的字,上下兩世加起來,除了他,也就隻有沈儒修這麼叫過。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字被他念出來。沈柏有種渾身觸電的酥麻感,她忍不住抱緊手裏的蘋果。
正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慕容軒擠進來說:"行了行了,注意點影響,該出去敬茶了,一會兒還得我背鳶兒妹妹出嫁呢。"
綠尖把沈柏扶起來,一行人熱熱鬧鬧去前廳,沈儒修早在主位坐著,旁邊放著沈柏娘親的靈位,孫氏沒在這種日子搶風頭。
下人早早放好軟墊,沈柏和顧恒舟跪下磕頭,下人把茶交到兩人手上。
"請爹用茶。"沈柏輕聲說,等沈儒修把茶接過去,繼續說,"女兒今日就出嫁了,以後請爹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女兒嫁人後,也會約束自己的言行,努力把妻子該做的事做好,絕不給爹和沈家蒙羞。"
這些話都是嬤嬤教給沈柏的,沈柏雖然不太認同,卻也規規矩矩的背下。
她蓋著蓋頭,看不到沈儒修紅得幾乎要滴血,浸滿淚水的眼。
沈儒修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混蛋孩子一言不合就消失三年,回來之後身體還弱得可憐,總是一再的刺激他的心髒,他都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她成親嫁人。
喝了茶,沈儒修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給沈柏,紅包裝得很厚實,至少有沈家一半的家產。
喝了沈柏敬的茶,顧恒舟的茶也遞到手邊,和沈柏一樣,顧恒舟改口叫他爹。
顧恒舟背脊挺直,比練兵的時候還要嚴肅認真,沈儒修沒有立刻接過茶盞,聽見顧恒舟說:"我知道姝姝不喜歡被規矩約束,我們成親後會一同前去邊關,邊關遼闊,沒瀚京這麼多規矩。我不會束著她,她若是想家了要回來,我會陪她一起回來探望爹,餘生有我護她安樂無憂,請爹放心。"
顧恒舟的保證比其他任何人的保證都來得可靠,沈儒修紅著眼,一個勁兒的點頭:"好好好。"
說完喝了茶,也給顧恒舟拿了厚厚一個紅包。
顧恒舟的人品是毋庸置疑的,兩人之間的感情也非常好,沈儒修沒什麼好交代的,之前攔門花了不少時間,怕他們誤了吉時,忙催著他們出門去。
按照習俗,出門的時候是慕容軒背的沈柏。
當初那個莽莽撞撞的少年人,如今已長成肩背寬闊的青年,他把沈柏穩穩托著,步履相當穩健,沈柏趴在他肩膀,看見他今天穿了一身紫金華服,貴氣逼人。
他背著沈柏走在最前頭,低聲說:"別看他現在好好地,男人都是會變心的,以後受了委屈,大可捎信到南襄,東方家和慕容家都會給你撐腰,沒什麼好怕的。"
光是東方家和慕容家給沈柏出的那些嫁妝就夠讓人眼紅的了,就算哪天真的跟顧恒舟過不下去和離了,靠著那些嫁妝沈柏也可以吃穿不愁,哪需要千裏迢迢寫信到南襄求助的?
沈柏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別說我了,你自己早點定下來吧,整個昭陵都找不到你喜歡的姑娘,你這眼光也太高了。"
"誰說小爺沒找到?"慕容軒反駁,沈柏正想問他看上誰了,慕容軒把沈柏放下,綠尖在一旁說:"小姐,該上轎了。"
兩人的話題隻能終止,沈柏被綠尖扶上轎子。
等候已久的迎親隊伍迫不及待的敲起鑼打起鼓。
沈柏身體不舒服,許是顧恒舟早就交代過,抬轎子的轎夫全都走得穩穩當當,一點沒讓顛著沈柏。
相府和大統領府隔得很近,不過兩旁的圍觀群眾太多了,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到。
按照規矩,顧恒舟要先射箭,再踢轎簾。
這些對顧恒舟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沈柏隻聽得篤的一聲,轎簾便被掀開,絲滑的紅綢塞進手裏,顧恒舟拉著紅綢將她帶出轎子。
從大門進去,跨過火盆,喜婆不斷在旁邊說吉祥話,觀禮的賓客也都誇著郎才女貌。
高位上坐著的是顧廷戈,旁邊同樣放著顧恒舟娘親的靈位。
兩人敬茶,顧廷戈也給了大紅包,叮囑顧恒舟以後要擔起責任,既要承擔家國大義,也要對自己的小家負責。
然後是拜天地。
雖然三年前沈柏就偷偷和顧恒舟拜過一次,但這次不一樣,這一次有很多賓客觀禮,他們穿著喜服,經過三書六禮,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的祝福下結為夫妻。
"一拜天地!"
喜婆高呼,沈柏跪下,和顧恒舟一起白天。
想起很多年前在太學院,她因為個子矮剛跟吳守信打了一架,哭得涕泗橫流要回家找爹爹告狀,這人就繃著小臉站在一邊看著,像是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有這麼嬌氣的人,但最後他還是看不過去,解下汗巾給她擦臉,讓她不要哭了。
其實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心腸很軟的人。
"二拜高堂!"
沈柏轉過身,和顧恒舟一起拜顧廷戈。
上一世顧廷戈死後,顧恒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很頹喪,他誰都不想搭理,但每每沈柏來找他,他都還是會見,也不會遷怒她對她發脾氣。
沈柏很慶幸,這一世重生以後,她改變了事情的走向。讓顧廷戈和周德山都活了下來。
他們是為昭陵拋灑過熱血立下了赫赫戰功的人,不應該就這樣死在疆場上。
最後一拜,夫妻對拜。
沈柏和顧恒舟麵對麵站好,彎腰的時候,沈柏格外慎重,腦袋靠近的時候,她聽見顧恒舟用很低的聲音說:"我會等你。"
沈柏有點懵,顧兄要等她做什麼?他們不是已經熬到成親也已經那啥過了嗎?
沒等沈柏想明白,綠尖和喜婆便架著她回房間。
喜宴相當盛大,足足兩個時辰才結束。
沈柏強撐著坐足了兩個時辰才等到顧恒舟回來。
綠尖和喜婆都退下,顧恒舟的腳步聲到了跟前,沈柏聞到他身上濃鬱的酒香,咽了口口水問:"顧兄,你醉了嗎?"
"沒有。"
顧恒舟立刻回答,聲音很啞,染了酒色和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