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簾看著柳鈺清離開,她的心,突然就疼了起來。
這疼像一根根帶刺的藤蔓,從心口生出,然後極快長成,纏上她的全身。
那疼就密密的傾紮到她血液,皮肉,她手指握緊。
方銘看著數據極快的變化,再看床上的人,說:“有什麼可以說出來,不要心裏想著。”
“你會很難受。”
這話就像一個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那些疼就這麼消失了。
林簾看向方銘,她唇抿著,麵色蒼白。
方銘說:“我知道你和湛廉時的事,其實你沒必要想太多。”
“過去的就過去了,過去不代表現在,現在也不代表以後。”
“你們這樣,折磨的是你們雙方自己。”
“沒必要。”
一番話,可以說是冷血又無情。
但是,怕也就隻有方銘才能說出這些話來。
他是外科聖手,生離死別見的多了,人心也就麻木了。
於他而言,這世界上多的是苦痛的人。
“前幾天,我剛送走一個病人,肺癌早期,二十歲的男孩子。”
“本來一開始家裏人是瞞著的,但沒瞞住,心態變化,不過三個月,人就走了。”
方銘平靜的敘述,手中的筆沒停。
林簾聽著他的話,看著他這樣的看淡一切的模樣,心裏安靜了。
“我手上有一個正在積極化療的小姑娘,十二歲,小小年紀腦子裏長了個腫瘤,因為在危險的地方,無法動手術,我們一直在想辦法,怎麼在動手術的時候,提高手術成功率。”
“但是,這家人家庭普通,沒有錢,即便醫院想辦法找各種補貼,他們也拿不出來,現在在積極的湊錢,看在手術前,能不能把手術錢給湊齊。”
方銘說著,手落在林簾手腕上,給她把脈。
這一刻,他目光落在林簾臉上,“也有感情很好的兩個人,丈夫生病死,意外死,妻子帶著孩子,努力活著。”
“也有妻子在生孩子的時候死在手術台,留下一個孩子,老公在那哭的泣不成聲。”
“當然,也有無情的。”
“沒錢把人帶回家,慢慢等死。”
“婦產科裏,每天人不少,但來的大多是女孩子一個人,很少有男方陪同。”
“有年紀大的,年紀輕的。”
“還有老公在醫院就對妻子打罵的。”
“你以前過的不好,但你想想這些人,他們是不是過的也不好?”
“但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有快樂幸福的時候。”
“那小姑娘每天都很開心,她折了很多星星,千紙鶴,送給我們醫院的醫生護士,她的家人在她麵前都是笑著的,從不會放棄,我們願意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
林簾的心在震動,因為方銘這些樸實的故事,也因為他平靜的敘述,就像在說再平常不過的事。
林簾突然想,醫生也是很累的吧。
“你,難受嗎?”
她突然問,很輕的,下意識的。
方銘頓了下,點頭,“會難受。”
“尤其我第一次見人死在我麵前,而我無能為力,那一年,我都沒再工作。”
方銘把林簾的手放在床上,坐到椅子裏,拿著病曆表,筆,看著窗外的光。
他表情很淡,就像平常任何時候,沒什麼能激起他的情緒。
但他的眼睛裏,有著沉澱。
那是經曆過許多生死後的沉澱。
“那個時候,有個人跟我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該他走,他就是那個時候走,誰都阻止不了。”
“該他活,他就一定會活,誰也奪不走他的命,我作為醫生,隻要我用盡全力去救了那個人,那我便做到了我的職責。”
“從那以後,隻要是到我手上的病人,我都會用盡全力去救治他們。”
“我希望他們,好好活著。”
方銘視線落在林簾臉上,“這世界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隻有你自己願不願意過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