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合一(1 / 3)

前元六年,冬十月。

凜冬的長安城仿佛總有下不完的雪,天寒地凍,雪花簌簌,寒風凜冽,一夜過去,二尺厚的大雪將天地裹成了素色的白。

堂邑侯府的煉丹閣原本是一處儲糧庫房,周回二十餘丈,寬敞通透,因著府裏的姑娘要用,長公主就讓下人們騰出來了,如今五年過去,原本漆紅的梁木被煙熏成了灰黑色,牆壁和窗欞到處沾滿了火燒燎痕,飽經滄桑。

屋子裏沒有居家陳置,看起來更像是個雜物間。

地上按順序放著上百個木箱子,分門別類裝著各種各樣的岩石和土塊,北邊燒著兩個打鐵鑿,鐵錘鐵鉗砧子磨石一應俱有,旁邊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熔爐,火光彤彤。

長長的案幾上擺著數不清的杯子和碗,各種各樣的溶液交織出刺鼻的氣息。

案幾前坐著一個小女孩,穿著簡單的青布胡衣,因為過於消瘦,身量看起來還不如五歲小童,她纖細的脖子上頂著一顆亂糟糟的腦袋,手指和手背上布滿了水泡和黑點,有些是不小心被火焰燎到的,有些是被溶液濺到腐蝕了的,紅腫得可怖。

阿嬌並不在意這一點傷,這個實驗從開始到現在準備了半年,中間的過程很坎坷,但她堅持到了最後,能走到現在非常不容易。

馬上就要成功了。

她緊繃著所有的心神,專注地把六組琉璃杯挪正,按順序將鋅片和銅片放到大小相同的杯子裏,又把旁邊一個圓球形的琉璃罩挪過來。

鼻子溫溫熱熱的,阿嬌伸手一抹,看到指尖上有鮮紅色,掏了塊帕子隨手一擦就丟在了一邊,接著用量杯沽溶液,再按量倒進琉璃杯裏,忍著快要讓腦袋炸開的頭疼,把棉條安裝到琉璃罩裏。

這裏是西漢,很多技藝都不發達,一切從零開始,無論是氫氧化鈉,還是四合水,製作起來都非常困難,她就算認真學過,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也折騰了好幾個月,失敗了無數次,才攻克各種各樣的難題一步步走到現在。

頭疼得幾乎要炸開了,阿嬌心裏卻是高興激動的,秉著呼吸搭上電橋,她不知道第一次組裝出伏打電池、做出電燈的偉人們是不是和她現在一樣的心情,她隻是在模仿,但看見微弱的光當真在琉璃罩裏亮起來以後,她依然激動得直接跳起來了。

“成功了——”

隻是她興奮的呼聲還沒喊完,案幾上有序連接在一起的結構突兀地發出了一聲‘砰’響,所有和伏打電池、電燈泡相關的物質頃刻間湮滅成了粉末,一點點在她眼前漂浮聚集,像被什麼旋渦吸引著一樣,彙成一顆銀色珠子,最後消失在空氣裏了。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阿嬌盯著眼前熟悉的一幕,胸腔裏燃燒著熊熊怒火,憋悶得無法呼吸。

又失敗了。

先前她嚐試做過火/銃,宣紙,火/藥,小小的鐵馬鐙,都是半途消失,這次她堅持到了最後,本以為成功了,結果還是不行,還是不行……

疼她能抗,抗過一陣就好了,但是她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成果都沒了,大半年的心血都是白費,全沒了。

阿嬌腦袋很暈,腦子裏緊繃的弦斷了,像是有什麼在拉著她往下沉,意識也昏昏沉沉的。

婢女圓月端著膳食過來,開門臉色大變,慌急地跑進去,“翁主!翁主!”

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圓月差點沒直接哭出來,朝外麵大喊,“半月快去請醫師!姑娘不好了!”

靠在院門耳房邊打盹的矮個小姑娘打了個激靈,衝進來看了一眼,立馬扔了暖爐,撒丫子往前院跑,路上碰到掃雪的柳媼,又急急道,“快去稟告公主,姑娘又傷著了!”

“哎!這就去!”

堂邑侯陳午和長公主劉嫖成婚二十載,得兩子一女,長公主三十歲生的嫡親嬌嬌女,那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要星星不給月亮金子堆上養大的,哪怕這小姑娘四歲時得了癡妄症,整天隻知道埋在房間裏玩泥巴,身體越來越差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依然是整個堂邑侯府的心肝肝兒。

竇太後寵著,陛下關心著,侯爺疼愛長公主縱容,說是整個汗家最尊貴的女孩都不為過,柳媼哪裏敢耽擱,隻盼著這小祖宗沒事,免得長公主遷怒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

大雪天不方便出行,但相熟的夫人姊妹們依舊會遞一些拜帖,上門活絡活絡關係。

暖閣外圍的牆壁下燒著木炭,裏間聞不到煙火氣,卻依舊溫暖如春。

劉嫖正會見絳侯、宣平侯兩家的夫人,這兩人說是來和她商量年節賞梅會,實際估計是聽了她和栗姬前兩天在宮裏生的齷齪,來打聽消息兼看笑話的。

劉嫖鳳目裏都是嘲諷,她原本就有些不耐應付,聽柳媼急匆匆來稟告說翁主不好了,立馬變了臉色,站起來急急往青竹閣去,“請淳於意過去了麼?”

柳媼氣喘籲籲地跟著,“請了請了,老奴來的時候碰上了。”

劉嫖走得急,她掛心女兒,哪裏還記得什麼雲氏張氏,一句話沒有急匆匆走了。

堂邑侯府雕簷畫棟,府裏遍地都是奇樹名花,處處貴氣,這暖閣雖隻是個小廂房,卻也富麗堂皇,牆壁上雕著描金祥雲瑞獸,地上鋪一層西邊來的上等羊絨毯,左右兩盞鎏金花卉紋三足香鼎,裏麵燃著的是真臘篤耨。

這香千金難買,宮裏的夫人美人都不定得一銖半兩,長公主卻能隨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