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時節,國勢已微:貪官汙吏如狼,當道匪賊似虎;水澇旱災頻仍,病丐餓殍遍地。在這種環境下,卻出了一位在膏腴之地的江南之蘇吳舊地任職二十多年,上不阿宦海權貴、下無昧芸生蟻黎的芝麻官。他走馬江蘇,先後九任八縣主官,卻不染纖塵,果然是“春蠶到死絲方盡”,入殮卻無棺材錢……
他就是四川瀘州市合江籍縣令李超瓊。
——題記
1、1、縣令色本砍柴娃
時間倒流到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冬月二十日傍晚,四川瀘州市合江縣東鄉中彙支大字灣,鄉試落第的讀書人李家存拖著沉重的身子剛剛從田裏歸來,就聽前來幫忙的王二嫂對他叫道:“李七爺,快到二道坎叫李四媽,嬸娘可能要生了!”
李家存聽了一喜,把個“累”字拋到爪窪國裏,踉蹌著去到二道坎。
這李家其實先前是丁山腳下一個大戶人家,祖父曾經官至“守備”(相當於現在的團長,縣團級幹部),父親也是“國學生”(秀才),到了自己,參加科舉考試縣試、府試,可是卻落得如此窘境,連最低檔的“童生”都沒有撈到,更遑論正式的科舉考試資格。雖有幾畝薄田,因為十年九旱,收成甚薄,租出去無甚回饋,也就隻能自耕。外加有點手藝,編幾個筲箕籮筐還可以賣點鹽巴錢。但是自己柴山上竹子很少,竹篾也要用錢去買,所以也無甚添補。不過,到底比一般農戶好混一些,差不多可以讓一家人勉強糊口,雖然時常還有“以一日再食為難”的樸素日子。這裏又是山區,離天近離水遠,一遇天幹,就更是難以為繼。本來自己還是會一些“之乎者也”,無奈這裏是山區,人們隻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多少人願意拿出閑錢讓孩子讀書,所以有點文化的李家存這點“殺龍術”也無法施展。
水已經燒好,剪刀、棉布等物件都已經煮過消毒,李家存帶著李四媽匆匆過來,看了即將生產的七嫂,出來笑眯眯的說:“又是一個男丁吧?看李七嫂挺的那個肚子,八#九不離十。先要恭喜你了,李七爺,你龜兒還是個多子多福的命呢!”
“已經三個男丁了,不說吃的,以後怎麼娶媳婦呦!”李家存隻有一個勁的唉聲歎氣,“這苦日子該怎麼過喲!”
“苦?我如果有這麼多光腳丫的淘氣鬼,高興還來不及呢!”李四媽說完,進屋忙活去了。
“那,我就把這個小扯蛋給你了!”
“要得,隻要你龜兒舍得,”李四媽回過頭,應了一聲,“一言為定!今兒我就抱回去了,免得你龜兒吃了後悔藥變卦。”
“要得,一言為定,”李家存笑嘻嘻的說,“可是用嫂子你來交換,一言為定.”
“你這家夥好不正經,看老娘回頭不收拾你!”
還是像往常一樣,他進屋喝口水,然後坐在堂屋門檻上:“老天爺保佑,生個穿鞋的吧,求求您老人家發發慈悲!”李家存默默祈禱。生活的重擔,已經壓垮了他的身子。明天就是場期,自家的雞仔還小,前年那抱雞仔隻剩下這一個長成母雞,而且正在生蛋,舍不得殺。晚飯後還有趕快編幾個竹貨,換幾個鹽巴錢和給孩子他媽買個把老母雞來煨燉,一個雞生的蛋顯然不夠,還要買點。“這日子,難呢!”他自言自語,又焦急的盼望新生命快點誕生。
“哇……”尖叫聲從裏屋傳來。一會兒,“恭喜李七爺,又要了個長雀雀的,恭喜恭喜!”王二嫂抱著孩子,輕輕撩開溫溫兒的一角讓李七爺看,“小心點,不要被風嗬著了。”說著,趕快把小家夥抱進裏屋去了。
一會兒,王二嫂又抱著小家夥出來:“這家夥真的有點漚人,你看,眼睛都睜開了,眉清目秀的,是個當官的模樣。”說著,又小心翼翼地輕輕掀開溫溫兒一角,讓李家存看。
李家存看著小家夥,一股難以名狀的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滴在小家夥的臉上,小家夥似乎感覺到了,身子輕輕顫了一下。
“家道日漸啊!”李家存仰天長歎,“吾怎麼就這麼笨,連個‘小勝’(合江話:秀才)也撈不到,怎麼個養家糊口啊!看著這麼苦,卻又舔了一張嘴巴,往後這日子還怎麼過?”
“今天有小仔仔了,應該高興才好,怎麼盡說些喪氣話?”王二嫂有些責怪,“現在苦些,熬一下就過來了,以後兒孫滿堂,我看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是的。二嫂,該起個什麼名?”
“幺兒啦(合江話,感到驚奇)!叫我起名字,你發癲了吧?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懂這個?我看——”王二嫂想了想,“還是請李四媽起個名兒吧。”
“李四媽?那家什還想得乖,還想抱走我這個小淘氣呢。還是我來起。”
“哦,先前你還嫌棄他,這送人你又舍不得。”王二嫂挑起李家存的下巴,“還裝模作樣的,我的小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