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以為她已經死了。
馬車被推下懸崖的刹那,她分明聽到山風呼嘯,叫囂著要她粉身碎骨。
車廂墜地,轟隆一聲,她再無知覺。
可是,待她重新睜開眼,入眼的卻是一碗黑漆漆的藥。
“三娘,該吃藥了。”
誰是三娘?
她迷迷糊糊地看向端著藥碗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將她的牙關粗暴地撬開,順勢喂進一勺藥湯。
舌尖一觸,她本能地分辨出藥材成分。
“柴胡……桂枝,白虎……幹薑?”
顧瑜勉強咽下藥,隻覺胸脘痞悶,神疲體倦,寒多熱少。
她染了寒瘧?
婦人沒聽清楚,以為她又在譫語,舀了勺藥往她嘴裏送。
“我不吃!”顧瑜猛地往後一縮。
婦人沒料到她會躲,那勺藥登時灑了一床。
“這藥方不對!”
婦人不理,隻管抬起碗灌藥。
顧瑜揚手打翻藥碗。
“哐啷”一聲,驚得婦人躥起來呼嚎道:“三娘!你、你莫不是中邪了!”
“怎麼了?”一個清俊少年衝進屋。
他的眉眼陌生,但顧瑜不知怎麼,開口熟絡地喚了一聲“二哥”。
“二郎,她不肯吃藥。我這個做嬸娘的,親自煎好藥端來喂她,結果她將藥打翻,非這藥不對。”
“誰我開的藥不對的?”
門外,張郎中聽到動靜,氣急敗壞地跟進來。
“我問你,你開的究竟是什麼的方子?”
張郎中定睛一看,那病人居然還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好像有病之人是他一樣。
“哼!我開的當然是救命的方子!”
瘧疾分溫瘧、寒瘧若幹,此方以柴胡和解表裏,白虎湯清熱生津,桂枝疏風散寒,本是治溫瘧的方子。
這庸醫偏又加了一味生薑,雖有溫陽達邪之效,但幹薑性熱,原是治療寒瘧所用。
寒瘧溫瘧,症狀、病理及療法大相徑庭,如何能將藥方合二為一?
“虎狼之藥,如何救命!”
“胡!你這女娃娃懂什麼!”張郎中怒道,“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
她出身杏林世家,幼時從父習醫,外出遊醫多年,頭一回有人她不是大夫。
顧瑜氣笑了,反問道:“瘧分寒溫,對症才能下藥。我再問你,病患所染究竟為寒瘧還是溫瘧?”
少年欲言又止,婦人也麵露驚疑。
張郎中懵了一下,這妮子看著才十三四歲,病懨懨的,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
而且,她頗有杏林老手的風範。這麼一問,依稀讓張郎中想起少年學醫被師父考校功課的經曆。
對上那雙威嚴的眼,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就像挨了一戒尺那樣。
婦融一個出來打圓場道:“三娘定是病糊塗了,你這孩子又沒學過醫,在人家大夫麵前瞎什麼啊?”
“寧寧,沒事了。”少年搶步擋在床前,將她護在身後,“你醒了就好。”
寧寧又是誰?
這個稱呼喚起她腦中的無數回憶,回憶裏的那個少女似乎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顧瑜頭痛欲裂,腦海裏浮起一個名字。
顧君寧。
她是顧瑜,現在是顧君寧。
而顧君寧應該喚已故的顧瑜一聲“姑奶奶”。
難道……她竟然以自家侄孫女的身份重生了?
見她不出話來,張郎中很快挺起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