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見,那破舊泥石堆砌的矮牆似又癱損了一些。
言書下了馬車,照舊理了理衣衫,恭恭敬敬的繞到正門口,抬手去敲門,元夕捧著東西,跟在後麵,神色乖巧的很。
“來了來了。”深一腳淺一腳的,聽動靜大約又是書爺爺自己來開門了,言書低頭自笑了笑,頗有幾分無奈。
這巷子從來熱鬧,咿咿呀呀的聲響不斷,有種世俗的生氣,叫人莫名安心。
書老板卸了門栓,打開門來,一眼就瞧見言書笑眯眯的臉,白白淨淨,一看就是個好孩子。
隻是,越發瘦了。
老人家顫著一雙手,在衣角上頭擦了又擦,才敢伸出來握著言書的手,仔細的端詳了再端詳,生怕一錯眼,這個精雕玉琢的公子哥兒便不在了。
冀州一行,他早就耳聞,那是怎樣的險地,便是派那些活老聊大臣去也不定如何,偏生派了自己年紀輕輕的公子過去,起來,還不知有怎樣一層陰毒在裏頭。
他是在宮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最知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招數,自然比旁人更多了一份擔憂。
這世道,人心之險惡,遠勝災時疫。
他在這屋裏頭盼了幾個月,雖是隔幾日就有人往這兒送東西,每回來,也都是公子無恙的消息,可書老板還是不放心,日盼夜盼的隻等著言書回了皇城。
如今,真見了,一顆心才算晃晃悠悠的落回了肚子裏。
這院子四麵落空,周邊又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實在算不得什麼話的好地方,因此,他繞是滿肚子擔憂,也不敢多問一句來。
好在,言書也不願他摻和這些事,特意跑一回,一來是為了叫書爺爺放心,二來也是為了跟他一聲,向安死了。
都是老一輩裏打拚過來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縱使身份有別,卻也有交集在裏頭,恩多怨多的,外人也不清楚,隻是不論恩怨,即是生死相別,左右還是該知會一聲的。
言書不願外間的那些個傳聞誤了故饒耳,隻將實情相告。
書老板細細聽了,雖是掐頭去尾,可也明白了個大概,不由歎道:“他這個人呐,性子最擰,明明沒有壞心,卻偏愛劍走偏鋒,惹得旁人側目不滿,倒不知該可惜還是可敬了。”
對於生死,他看的最透,因此也不覺得如何,畢竟人各有誌,又不是孩子,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輪不到旁人來豔羨或惋惜。
言書道:“是了,太傅大人做人最明,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如今這般也算求仁得仁罷了。”
書老板看了看他帶來的東西,元夕那樣大的力氣還分了四五趟拿,便知接下來怕是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了,心內有了猜測,不由道:“老奴雖在圈外,可也明白如今事多,哥兒才從冀州回來,不免辛勞,還要好生保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