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亡,對在戰場上馳騁過的雍親王來並不陌生,相較之下,反而是人心更叫人難測些。
言書翻看了一回,抬眼去看莫北的神色,笑道:“莫大人,好好的,怎麼是這樣的表情?”
莫北這人,與汪羽不同,城府深得很,輕易不會露了情緒給外人瞧,可眼下也是鐵青著麵孔,也難怪言書會發問了。
莫北苦笑道:“下官腳程慢,去了這一回,不過走訪了十幾街道。”
按著冀州目前的情況來瞧,一街不過三四十戶,更妄論還有大戶,一家占半街的情況,這一百三十七份,大約是所有了吧。
因為握的用力,手裏的宣紙已然有了褶皺。
言書道:“王爺,莫大人,你們知道嗎?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傻。”
哪怕離得很遠,哪怕再能忍耐,醫館裏頭沉悶的聲響還是時不時的能夠被外頭聽到。
太傻了……
因為不想拿效果不穩定的藥物去賭百姓的生死,就叫無法反抗自己的墨輕騎一個接一個的去死……
那一瞬間,韶華慘然死去的臉毫無征兆的浮現在他麵前。
那是陪了自己這些年的人啊……為了救這些自輕自賤的百姓,拿自己的一身血肉去成就了藥引……
莫北離得近,在加上一直格外留心,一眼就瞧出了言書的不對勁。
從來靈動不缺自持的臉上,罕見的浮現了幾絲迷茫和厭惡。
“主子?主子!”宛芳離得近,又素來知曉言書心性,眼看著他似乎陷入魔怔,情急之下推了一把。
莫北立在一旁,想阻止卻不能夠了。
為醫者都知道,但凡心失神迷的人,最不能貿然打擾,比如夢遊者,若是在神遊的時候被驚擾,且不三魂七魄能不能歸位,便是那驚嚇也足夠叫當事權寒心驚了。
言書便是如此。
在韶華一事上頭,他的所言所行不可謂不心狠手辣,鐵血風行,落在旁人眼裏甚至可以是無情冷血。
誰又能知道,他因為這事兒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這回來冀州,言書本就是拖著病體,又兼少時落水的寒症,日複一日的寢食難安,脾胃不和,內裏早就潰爛成災。
如今,又被這成遝的自願書一激,仿佛這些日子裏所有心力都成了可笑的白負,終是撐不住入了迷陣,哪還經得住宛芳這一推。
像是被人兜頭傾了一盆冰水,在這樣春風拂麵的午後,他隻覺得渾身都寒津津的,茫然環顧,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快!”摁住他,許漸吉的聲響不合時夷出現,原是裏頭的誌士受不住藥勁開始渾身抽搐,從簡易的床榻之上滾落了下來,亂晃的手腳打翻了臨近的藥櫃,褐紅似血的湯藥撒了一地。
“韶華……”一陣筋攣從胃裏突兀的升起,言書再撐不住,拒了宛芳的攙扶,跌跌撞撞的快步走到一旁,開始狂吐。
原本一早起來就沒有吃什麼,現下便是搜腸刮肚,除卻清才剛的茶水外,也再吐不出旁的東西來,言書脫了力氣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時不時的幹嘔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