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王府書房外,侍衛和下人都被退去,隻餘阿桑哥一個守在門口。
書房內,李淳端坐在書桌後,那邊躬身而立的是工部尚書,同時身兼廣陵王府長史一職的杜禹錫。
\"禹錫回去之後,左思右想,思及殿下近年作為,是以有幾句話,覺得現在若是不說,必將後悔至極。自殿下開府,我便伴您左右,幫您處理府務,打點通由,皇上方提拔我尚書一職,此等青眼,禹錫心中明了,全賴您聖寵之重,方有餘蔭。不自謙一句實言,在廣陵王府下行事已有大年,自以為是您左膀右臂,乃生追隨之心。\"
杜禹錫一番言論,情表於形,發自肺腑,話音略頓,竟是後退兩步,一提衣擺,以人臣之軀,正三品之職,屈膝跪下。\"噗通\"一聲,總算爭得李淳正眼相看。
\"然,卻從不知殿下您之誌在,每每涉及往後,您總以言避之,禹錫恐您不耐,便不深究,可現如今,禹錫冒失,敢問一句,求殿下予以一句明言--您可是有心帝位?\"
此言一出,書房內霎時靜若禪室,俯首跪在地上的杜禹錫最是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頭頂罩下,讓他想要在此刻抬頭辨查李淳神情,卻是不能。
不知時過凡幾,跪在地上這年過三旬的中年男人,五官板直,唯有那生皺的額頭冒起的一層薄汗,能證明他此刻並不好過,但下一刻這室內響起的另一道人聲,卻與他如同天籟。
\"然。\"
隻一個字,便解了他多年擾疑和煩擾,之前的排外之感頓消。心底清明的杜禹錫知道,李淳這一字的回答,已是真真將他視為了自己人,一直有心相持,將李淳看做是明主的他,怎能不喜。
\"多謝殿下予以明言,禹錫心跡已表,定當助殿下成誌,此番立誓,今生若違此言,必將遭五雷轟頂之災,身死異處,無骨可埋。\"
除了實際的行動外,沒有什麼比狠辣的誓言更能在當下表明忠心的,李淳神色不變地看著杜禹錫指天起誓,目中銳光一閃,沉聲道:
\"起來,士膝下有金,隻此一次,身為廣陵王一日,本王不想再見你相跪。\"
\"是。\"聽到他鮮少表露的敬意,杜禹錫胸前熨貼,站起身後,又對著李淳一揖,道:
\"如此,禹錫先前有許多不當說,不能說之言,此番可講。其先,便是眼下局勢,太子李源被皇上厭棄,已是不爭事實,論及正統,唯有四皇子能比,可他今年方滿八歲,暫不論。臣有一密報,是從宮中傳來,您可做考量--白皇後身染惡疾,應是無治之症。\"
\"嗯?\"李淳瞳孔微縮,低聲道:\"你是哪裏來的消息?\"
宮外有皇上的探子,宮裏自然也不乏宮外之人的眼線,最常見的便是一些妃嬪媵嬙,能與娘家通傳消息。
\"您放心,這消息確實可靠。我有一至交好友,想來殿下也該聽過,他是工郭閻家的二子,閻立德,現任工部侍郎一職,與我乃是同窗同僚。立德有一女名婉,年芳十大,前年花朝節采青,被皇後娘娘看入眼,留在了宮中服侍,因其慧心精巧,深受愛憐,閻夫人年前進宮探望,乃從近身服侍皇後的婉兒口中得知,皇後身體有恙,禹錫便叫他們留心此事,前日方才得了確信,皇後娘娘,恐是熬不過此劫了。\"
李淳這種裴心靜氣的人都能動容的消息,著實驚人。白皇後染疾,此事非比尋常。京城大小官員,但凡是個明白人都清楚,這全天下唯一一個能夠左右天子心思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寵冠後宮,卻無人敢加以半句閑言的女人。
一旦後宮沒了這個讓人可歌可敬,又讓一些人可歎可恨的女人,可以想象,長安城將會掀起幾多波瀾。
首先,不提後宮嬪妃紛爭,隻說她留下的這兩個皇室嫡子,可以說,沒有白皇後在旁相持,李源那般性子,絕對是不入李誦的眼,如今太子李源已有了厭棄之兆,另一嫡子年紀還小。
沒了這位皇後娘娘,就算是保持中立的白家會出手扶持,也再不能讓天子在情感上有那般羈絆,可以說,白皇後還在時,懷疑李誦會廢太子李源的隻有一二,若白皇後去世,那麼以為李源會被廢的,便是十之八三了!
\"禹錫以為,此事乃有兩麵,一方麵,牛昭容得寵,若是皇後仙逝,說不定此女會借機上位,那均王的身份便不同。殿下您雖得聖寵,又在文武上淩然幾位皇子,平藩館諸士能堪大用,但缺失亦有不少。其一,便是出身,若在民間,您便是庶子身份,無緣得繼。其二,便是人脈人情。其三,乃是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