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起,窗外此時,雨雪瀌瀌,朔風勁哀。
一個頭包逍遙巾,身穿縫縫補補的深藍道袍,腳踩圓口鞋的小道童,在煉丹房內弓腰又起身,奮力的扇著和他一般大小的扇子,使得身前丹爐裏原本零星的火光熊熊燃燒。
晶瑩的汗珠不停從肉滾滾的白裏透紅的圓臉上打轉,而且總會滴進道童那對小小的桃花眼裏。此時靈動清澈的眼神中盡是不情不願,微微上翹的鼻子使勁吸著氣,嘴角上揚的小巧嘴唇用力呼著氣。
煉丹房偏安於一偶,位於平緩的半山腰。其四周有一片鋪滿石子的空地,剩下則被竹林所環繞,唯有一道從林間往下走的石子路,彎彎曲曲。這間煉丹房是個圓形建築,高二丈許,寬二丈許。說來奇怪,四個方位上竟各有一扇丈許高的大門,大門四周是方形的窗框,在這之上是由一個個鬥拱支撐起來的圓形屋簷。
進了門,腳踩著的是圍繞著整個煉丹房內部的圓形石台,前後隻夠幾人站立,然後是往下走的和門一樣寬度的三階台階,不過道童每次都是甩起雙臂,蹦跳著上下台階。每個台階旁,都有放著大扇子的凹下去的斜麵,四把竹製扇子各不相同,四麵各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另一麵亦用黑色筆跡畫著著四幅八卦。扇把上各寫著甲乙木、丙丁火、庚辛金、壬癸水。
“香蕉你個大西瓜,累....累死小道爺我了。”尚未褪盡的奶聲斷斷續續,聲音在煉丹房內回蕩不已,道童嘟起小嘴,細長的一字眉微微蹙起,雙手用力將扇子甩向一旁,扭過身子,一隻手拄著腦袋,一隻手扶著膝蓋,盤坐在地上,又抬起頭認真盯著丹爐裏搖曳的火光。
放著煉丹爐的位置是個很大的圓形空間,但底部卻不是平整的圓,中心還有一塊凸起的太極八卦圖,八個方位分別印著: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煉丹爐的圓形底座正壓在太極中央。半丈多高又半丈多寬的煉丹爐由上下兩部分構成,形似葫蘆。下邊四個方位各有一個圓形的燒火口,其四周是卦象狀的出風口,四個角位各有一個不規整的半圓耳綁著鐵鏈,往下連接到地上四個沒有身體的石龍,每個石龍嘴裏都銜著一個火把,且分別壓在乾、坤、巽、艮四個卦象上,火把襯的四字清晰異常。但即使加上爐火,也隻能使這空間光暗交映,照的小道童搖扇子時的身影時而模糊,時而長短。上邊南北兩方各有一個陰陽兩點有缺口的太極,順著兩點拉出,是放藥草的傾斜凹槽,最上端是一個鐵球蓋壓頂,用來取丹。
眼看著爐火要一點點的熄滅,小道童雙手一拍大腿“嘿,糟糕,糟糕......”便連忙起身,抬起雙手用袖子擦了擦此時紅潤臉頰上的汗水,又趕忙拿起扇子,接著用力的扇“大師傅真會滿嘴跑馬車,還說煉丹講究什麼天幹五行,時辰八卦,這大黑天的,風雪交加,有個錘兒的五行八卦,今兒可是小爺生辰啊,有沒有搞錯,讓我賣苦力?我他………”剛要嘟囔出來,兩隻耳垂下墜的大耳朵突然動了動,便馬上用力的扇,更用力的將沒說完的話喊了出來。
隨著“吱嘎——”一段響聲,道童背對著的北位大門緩慢的張開了一個身位,並同時傳來了“呼呼”的風聲。風雪頓時像潑水一般湧了進來,其中還夾雜一道好似上半身向前探,雙手推門的身影。那人進來後,隻聽“咚——”又見他又迅速用後背和雙手抵住、關緊大門。
道童手上搖扇子的頻率慢了下來,緩緩轉過頭去,一對小眼珠轉了個圈,拉長嗓音道“哪個良心還沒被狗叼走的,知道來看小爺啊。”嗓音剛落,那邊就傳來一聲略微沙啞的奸笑“嘿嘿嘿。”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緊接著,不到半個大門高的模糊黑影就從黑暗中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站在石台有光亮處。
隻見來人,知天命之年,皮包骨的臉頰臉色泛黃尖嘴猴腮,留著撇花白的山羊胡,一對豆子般大,眼尾下收的小眼睛,時不時放出兩道寒光,卻又上下飄忽閃爍不定,一臉狡猾相。黑白相間的頭發僅用一隻褐色的木簪束住,略微佝僂著身子,有些五短身材,雙臂下垂,僅能及胯,右手還攥著個酒葫蘆。一身黃褐色破舊道袍,腳踏十方鞋,一隻箭頭鼻,幹癟的嘴唇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幾顆不整齊的牙齒還少一顆門牙。
來人站定後,仿佛用大拇指彈開酒壺蓋兒,晃動著身子仰起頭,右手使勁往嘴裏倒了幾口酒,等到最後一滴落下,胳膊接著像斷了一般垂下去,酒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其人在原地搖搖晃晃,陡然扭頭看向小道童,咧開了一嘴黃牙“嗝,嘿嘿,風雪夜,人獨醉,徒增思徒情啊,乖徒兒,為師這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