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北辰元凰送走之後，太子疑惑的問安成君，“師尊，父皇為何突然提起朝露城主的事情呢？”
他是知道朝露城主身份的，前朝鳳先太子，失蹤多年驟然還朝，受封朝露城主之後便雲遊四海再度不知所蹤，這些事，幾乎天下皆知，他身為太子，不知道才奇怪。
安成君認真思索了片刻，道，“大概是真的看見了吧，他跟朝露城主是兄弟，不在意才奇怪。”
“伯父在這邊？”太子也由不得流露出幾分在意。與他父皇一輩的王公原本不多，麒麟王北辰曦和幾乎就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南冕親王北辰明旭就算很少回宮，但每隔三年，也能見到一陣子。說起來，這兩位王叔對他倒是一直都挺關照的。
唯有朝露城主，就是知道有這麼個人，聽說也曾經入宮覲見過，但跟他，連個照麵都沒打過。
他還是少年心性，總是有幾分好奇的。
安成君靜靜看了眼他們身後空寂的樹林。
不知北辰鳳先是否已經離開，若是還沒有走，大概也會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這一切吧。
也許是父子，但此生也沒有什麼緣分。這樣想來，太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安成君歎了口氣，道：“朝露城主生性就是不羈的人，也不願被皇室束縛，因此甚少與宮內來往。見不到也就算了，不用放在心裏。這些日子，你就住在廣邪清法殿那邊吧。算是送你母親最後一程。”
以道門人的觀點，灰飛煙滅的人，其實沒有什麼送的必要。世間葬儀，多半是為了趨吉避凶，防止死者禍亂人間或者在鬼界過得不好，為讓逝去的長輩庇佑後代而選擇風水，世代供奉。
已經歸為空寂的，怎樣祭拜都沒有意義，剩下的，也就是太子的心意了。
太子依舊應了下來。
安成君輕輕歎氣，他對太子說，“是我對不住你的母親。”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這些事，不得不告訴他，否則日後，必然成為心理負擔。
碧女原本是昔日北荒蒼狼王妃生下的女兒，王妃為了防止側室爭寵，指使娘家人從牧民家裏找到一個男嬰，換掉了剛出生的小郡主。
安成君的妻子原本是蒼狼王妃的姐姐。王妃娘家人便將那個女孩兒送到了安府，以期獲得安府的照料。
但，安氏退隱多年，豈肯輕易涉入混淆王室血脈之事？當時尚年輕的安成君為顧全大局，親自將碧女送到已經退隱多年的陰陽師身邊，被陰陽師收為關門弟子。
陰陽師學究天人，是受北荒供奉猶如神一般的人物。但當年將碧女送到陰陽師身邊的時候，安成君心中就有數，身為安成君的弟子，碧女此生，大概都得不到尋常人的幸福了。
神之領域，原本與凡人不搭界。但碧女是人，並不是神。陰陽師離世之後，昔日陰陽師所背負的一切必然將由碧女承擔。一介柔弱女子，她沒有時間讓自己成長為陰陽師那樣究極強大的存在，因此，就隻能如飛蛾撲火一般，將自己整個人焚燒殆盡。
早就知道，他給碧女的並不是好歸宿，因此，就算被自己的妻子責怪半生，他也未曾辯解過。
到如今，碧女果真不得善終。全是因他當年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但若是沒有碧女，北荒南疆，此刻定然民不聊生。
天地源流之法陣，經天緯地，以地氣促萬物繁榮，推動北隅數十年國運昌隆，民眾富庶。陰陽道中鬼境邪能被強行封印鎮壓，換整個北隅，以及北荒邊境鄰國百年平安。
與之相比，犧牲一個人的性命，其實算不得什麼。
就算那個人是太子生母，也沒有辦法。
不管是安成君或者北辰元凰都知道，這天下，碧女是背不起的，但依然非她不可，看著她一步步將自己生命耗盡。
這是他們虧欠太子的債。
太子輕聲說，“師尊，我不怪你。”
他從不會為已經不可挽回的事情苛責任何人。這其實也是安成君教導他的。
他的師尊們一直將他教的很好，因此他才有勇氣，來麵對這海一般深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