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天啟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的心,也可以這樣複雜。
勾心鬥角,傾軋算計。為了那所謂的權勢,不斷為別人下套,然後再被別人套死。
源采依想要下毒給她,然後很快又被別的人害死了。即墨憂對她做了很多事,然後,別的人,也在不動聲色間,在瑣碎無謂的事情上給即墨憂添堵。
哪怕對自己全無好處呢,隻要言語上能虧到對方幾句,就覺得心裏痛快,哪怕因此招致對方的報複,來來往往,隻當是過招了。
這樣的生活,落在旁觀者眼中,未嚐不是一場好戲。隻是,若要自身參與其中,那人生就太過於悲催了。
碧女從不覺得自己比別的人更高尚些。即墨憂對她做的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來,隻是懶得。
世間環境十之八九大抵如此,總有一些人覺得,想要的東西,隻能靠爭鬥得了,鬥跨對手,拉攏有利的盟友,利用,算計,攻伐,到最後得到的果實,才覺得甘美。
碧女不那麼認為,碧女覺得,隻依靠自己一人,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坑害另一個人去爭奪。一樣東西求而不得,那就去拿別的好了。都是浮雲流水,無必要為之動搖心境。
這世間,好鬥的人終究是少數,像碧女那樣想得開的,也是少數。多數人身在大環境之中,站在對自己有利的一方,沒有本事鬥,也沒有本事自保,拉幫結派,明哲保身罷了。不過就是對環境的一種適應。上到廟堂,下到村野,歸根結底,也就那麼一回事。
碧女為人隨和,非常尊重別人的想法,並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她不喜歡那樣的環境,卻不是完全不能適應,隻是想想就覺得,那樣的人生,毫無樂趣毫無意義。能離開的話,為什麼不呢?
所以她想開了,她決定離開,再也不回去。
至於留在天啟的那一雙兒女,那並不止是她的孩子,還是北辰元凰的孩子,是北隅的太子與公主。就算她不管,應該也有別的人管吧。這一點,她絲毫也不在意。別的人或許會覺得她冷酷無情。但是,就自身而言,她心安理得。
身體的創傷至今還未曾痊愈,也許永遠都好不起來了。想起的時候,就無限憾恨,但卻不是怨恨,而是反思自己術法不精,學藝那麼多年,竟然還是被別人攻破結界鑽了空子。這失敗的恥辱曾有一段時間讓她非常之想不開,但現在,卻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人生在世,也許偶爾失敗一次,也是難得的經曆。世間術法最強者,也許就隻有一人,難道不如這個人的,就該統統去死麼?
這些都沒有什麼,隻是,這一直折磨她的痛苦,讓她寢食不安,沒辦法安然舒適的活下去。
僅此而已,她沒有怨恨即墨憂,現在想想,還覺得挺憐憫的。她覺得即墨憂那樣的人,活得真是太可憐了。
因這一層憐憫的緣故,她一次也沒有跟北辰元凰提起過即墨憂對她所做的事情。
法陣即將開啟,她讓墨雪進來,以紫凶十三弦彈奏一曲,為她送行。墨雪隻隨手撥了幾下琴弦就斷了。
她看著這與自己相伴多年的琴,心裏無限傷感著。預感這一次去了,恐怕就真的回不來了。
天已經大亮了,鬼爐還在持續運作著,安成君上殿來彙報進度。北辰元凰更衣出去見他,寢殿內隻剩下碧女與墨雪在,她揮手將墨雪招至身前,想最後再確認一些事情。
明明是在身邊帶了那麼多年的人,今時今日,卻驟然覺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