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寒風在窗外淩冽,窗縫中時有嗚咽聲傳來,好似病入膏肓之人痛苦而無望的呻吟。灰綠色的樹在沒有月光的夜裏佇立著,漠然的看著這世間的一切變故……
房間裏,熟睡的女孩被空調吹得泛起紅暈。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夢境,她胡亂摸索著手機,按下接聽鍵。
“唔,誰啊?”
“安林,快醒醒,出事了。”急促的喘息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不標準的澳式中文在慌亂之中愈發顯得可笑。安林迷迷瞪瞪地坐起,邊打哈欠邊揉揉睡亂的頭發,“什麼事啊?”
“帶上行李和護照來浦東機場。兩個小時後的飛機。”
“傑伊,你搞什麼啊?”臥室裏黃色的擺鍾敲到十一點,安林以為自己仍在夢中,想要丟下手機,繼續睡去。
“……如果你還想再見到嚴森年的話。”
十分鍾後,安林帶著打理好的行李從臥室匆匆下樓。嚴森年……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仿佛心跳漏了一拍。他遇到了什麼事?他還好嗎?她聽見自己下樓的腳步聲哆嗦地如鼓點般不齊。不信神的人在時卻隻能一刻也不聽地念叨著:老天保佑……
可傑伊的語氣又是那樣的嚴肅而令人恐懼。想著,她愈發不安。
咯噔。
輕扭兩下門把手,竟打不開。門被反鎖了!安林手足無措地敲打著門,又跑向客廳的落地窗。反鎖,反鎖。在她最心焦的時刻,這偌大的別墅,竟沒有一個出口。
可家裏平時明明沒有反鎖門窗的習慣,而家裏的鑰匙……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猛地轉身,看見身著絲綢睡衣的羅綺珍從二樓臥室緩緩走出,黑暗中她眼神如鷹,似乎能夠洞穿一切。安林下意識地將旅行包扔進了窗簾後,鎮定地向繼母走去。
“媽,這門怎麼鎖了?”
羅綺珍走近,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虛地向後退了一步,又故作鎮定站穩了腳步。
輕哼一聲,羅綺珍走向一旁的西餐椅坐下,“這麼晚還要出去?”
“嗯,有個朋友出了點事情……”
“恐怕是個關係不一般的朋友。”
想著傑伊恐嚇她的話語,安林強忍著吵架的怒火,滿臉堆笑,“媽,先開門吧,朋友在等我。”
“有婦之夫,嗯?”
安林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刻她會突然提到這些話。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羅綺珍在黑夜裏近乎猙獰的笑容。她不應該知道這些,她從不過問自己的學校生活,能知道什麼?不過想套話罷了。可沒時間了……嚴森年忽然訂今晚的機票一定有緊急的事情,不能和她這麼繞下去。
“他離婚了!羅綺珍,別太過分。”她深呼吸一口吐出氣憤的情緒,壓低了嗓音,惡狠狠地看著她,像一條隨時會噴出火來的噴火龍。
羅綺珍沒有說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徑直走到門前,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銀黑色的鑰匙,打開了門。開門的一瞬間,狂風從門外呼嘯而入,桌布、窗簾、發絲、劉海皆翻飛而起。她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被門外的路燈照得雪白。
安林看清了,那是一種深深的悲哀,與憐憫。
“安林,他沒有離婚。放你走,不要回來。”
她朝著昏黃路燈下蒼白無盡的路奔去,腦海一片嗡然。她忘了自己是怎樣拿起窗簾下的包裹又怎樣與羅綺珍擦肩而過。羅綺珍憐憫的神情像一條毒蛇緊緊追尋著她,仿佛慢一步就會將她吞噬。
她無法思考,隻能不停跑,不停跑。耳畔巨大的雜音似千張口同時張開閉合,它們在說“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羅綺珍不過什麼都不知道,她隻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罷了。是的,是這樣,嗬,她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如她那樣嗎?那麼,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森年?……
她在街上狂奔,在地鐵站裏狂奔,她衝上一輛地鐵,發現大家都齊刷刷地看向她的臉龐。
“姐姐,你在哭什麼?”
鼻子被凍得通紅的小男孩靠在銀色的柱子上,抬起頭好奇地看向她。安林伸出手來碰了碰臉頰,觸及一片淺淺的水漬,濕潤而冰涼。
淩晨的機場大廳依舊人來人往,卻很少有人交流,無情的燈光在光滑的地板上倒映出一片虛幻。才下地鐵,安林就看見了來自澳大利亞的研究生同學傑伊焦急等待的身影。他拎過安林手中的行李,匆忙將機票遞給她,“還有二十分鍾,快登機吧。”
看見傑伊,安林心情稍微平靜了些。她邊跑動邊看了看手中的機票,“去墨爾本?調研項目不是兩周後開始嗎?”
“臨時提前了,呆會兒跟你解釋。”
“嚴森年呢?”她迫切地用目光搜索著周圍的人群,卻未發現她急切渴望見到的那人的身影。傑伊跑在她前麵,頭也不回的說,“他先登機了。”
或許是被羅綺珍的話擾亂了思緒,或許是傑伊的澳式中文一向奇怪,一向敏感的安林竟沒有發現他不自然的語氣,她沉浸在自己的考慮中:該不該將羅綺珍的話告訴嚴森年?他早已離婚了,他說過的,隻是為了那一歲的孩子而假裝夫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