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鄰居(1 / 2)

我很久以前,就是這裏的引渡人了。

八百裏黃泉,想要進去是隻鬼都得從我這裏借渡。黃泉深處,有孟婆氏熬煮孟婆湯,了斷塵緣,送鬼投胎。聽鬼差們她是頂級的美女,如果沒有見過她吃惡鬼的凶相,準會以為是遇著仙了。可我沒見過,整整快六百年,我一直在這忘川河上蕩來蕩去,岸都沒上過。

沒辦法,誰叫我是撐船的。冥界有規矩,艄公艄婆不可私自上岸,除非任期已滿,才得解脫。

其實我也試過偷偷上岸,日複一日的擺渡實在是太無聊了。可不曾想剛上岸一步,媽呀,燙的我的腳直跳。後來,後來我就再也沒上過岸了,想都沒想過了。

岸上那個站在彼岸花叢中的家夥算得上是我的鄰居,我的鄰居除了河——忘川,花——彼岸,不過它們都不會話,這樣就隻剩下能講話的他,然而他連半點與我講話的意思也沒有,五百年來未曾與我講過一句話。

我真懷疑他可能是個啞巴。

他一直與我有著一段距離,卻不近不遠,白衣颯颯,有時他站在過膝的花叢裏,花瓣落在他身上,將衣裳染成妍紅,那顏色能沿著他的腿順到上身,爛漫成極好看的花紋。

起來也真怪,明明他臉上什麼遮擋物也沒戴,我就是看不清他的眼睛,就像是有紗擋住了他的眼,而這紗卻是在我眼前。

雖然他能待在岸上,又什麼都不用幹,我卻一點都不羨慕他。我想上岸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到處逛逛,而他雖然在岸上,卻一直都在那裏。應該是個地縛靈吧,可過往的鬼差似乎默許了他的存在,不將他捉了去。我一直挺好奇冥王為什麼不管他的,要知道零散的陰魂冥靈隻要被鬼差撞見了,是會馬上被規範管理的。

而他不僅孤單單,並且還明目張膽地站在花叢裏,五百年來都不曉得去尋思換個位置。我雖然去不了別的地方,至少還有事可做來消磨時間,他無事可做,應是百無聊賴吧。

我真的挺想跟他交個朋友的,像彼岸花這朵開那朵謝,但兩岸繁花依舊一樣,我撐船,一批又一批的渡客行過忘川,了斷前塵,他仍就在那裏。每次我回渡看見那萬紅之中打眼的白,心情莫名的好。

他是最特別的一朵彼岸花,守著我係船的樁,我時常這樣想。

有法講人間一地下十日,但冥界卻是以人間陽辰來計鬼時的,這樣算下來我好像多幹了很多年的活唉。

我最忙的時候是遇著人間的災,戰禍,來渡的鬼多且男女老幼都有,他們大多形容枯槁,衣衫襤褸,還有的缺胳膊少腿耷拉著兩眼珠。其中也有富貴鬼,也就是死後別人燒的紙錢多一點,一般一副狗眼看韌的樣子,頤指氣使的,反正我很看不慣,但也有些人教養極高,容貌佳氣度好,我總可惜他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要是逢著太平盛世,我的事少便得閑,閑的無聊了便會撩搭那白衣家夥幾句,然而他從未理過我,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心情。

現在不僅太平無事,而且再過得幾日,我便滿期得以往生途入輪回,雖免不了要受些六欲七情或者其他別的苦痛,但總比麻木在忘川河上風吹雨淋曬太陽的好。

我現在就在曬太陽。

雲淡景明,是忘川難得的好氣,我無事就閑搭搭地斜躺在船上。船鬆鬆地係在樁上,隨著偶爾的水波有一下擺一下,彼岸花的花瓣落入水中,堆成輕紅的雲,有的被風吹到我這裏,散成幾縷。

那個白影一直站在那裏,靜得像幅畫。

站了那麼久,腿不酸呀?我下意識的抻了抻自己的腿,邊笑著自己多餘的好心邊換個姿勢繼續躺,卻看見遠處有一朵彼岸花頻頻彎下腰身,低到水麵似蜻蜓點水般引起圈圈波紋。

水底下是有水魅吧,原來還是個孩子呀,難怪這麼調皮。

水魅是忘川常見的怪物,呃,同在冥界應該叫做生靈。它們常以在忘川上遊衝積下來的,已被銷骨毀形的元靈散骨為食,有時也抓一些不幸落入忘川的鬼魂吃。我常見的,要麼是水裏一道道黑影,要麼是一群群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