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通往甘州的商道、郵路不再暢通,斷了消息來源的甘州城裏謠言四起,軍方實行宵禁已有多日,士兵、警察不停地在街上巡邏,白天雖然城門大開,卻極少有人進出,外地人可以選擇逃離,無處可去的本地人無論是普通市民,還是有頭有臉的縣、鎮官員、富商,各色人等都在惶恐不安中煎熬著日子。
軍長韓起茂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兒,甚至更壞,新組建的幾個團駐紮在東校場兵營內,由於兵源主要是本地人,打仗的消息一傳開,就出現了逃兵,開始是三三兩兩地出逃,個別被抓回來的逃兵在執行槍決時,憲兵竟然拒絕執行命令,腦怒的長官隻好自己開槍,即使如此,出逃之風也沒有得到扼製,反而出現一個班、一個排成建製出逃的情形,就連長官派出去抓逃兵的人也是出了兵營就一去不返,圍牆和大門口站崗的哨兵派出去十幾個,回來六七個,無奈之下,韓起茂隻好把軍部直屬營派到兵營把守。
這天午飯後,韓起茂呆坐在辦公桌前一動不動,這些日子他經常如此。桌子上是兩份電報,一份是馬長官簽署的命令,內容是長官自己要到重慶參加重要軍事會議,命他堅守城池,一旦失敗,設法突圍,把部隊拉進祁連山打遊擊,在河西建立反共基地,以圖東山再起等等。另一份是他收買的長官署機要人員發來的密電,隻四個字,“蘭州破城。”韓起茂反複對照兩份電文,他斷定自己的主子去重慶開會是借口,逃離西寧才是目的,主子都逃了,自己該怎麼辦?他當然不會傻到按照命令固守甘州,等著解放軍來進攻,那樣的話,甘州就是他的葬生之地。
他想過幾種結果,首選是在解放軍到來之前帶上人馬逃出甘州,先到青海,進而回自己老窩循化,那邊山大林密,又有根基,和共產黨周旋幾年不成問題,隻要時局發生變化,圖謀東山再起就有可能,打定主意,他攥緊拳頭狠狠地砸在桌上,外麵的馬生海聽到動靜推開了門問道:“軍長,沒事吧。”
韓起茂看了馬生海一眼說道:“沒事兒,通知團以上軍官開會,縣裏讓馬豐年參加,馬上,人到齊叫我。”
子夜時分,一支隊伍出了軍部,領頭的是烏拉思曼和馬生海,縣長馬豐年、韓起茂隨隊伍出了大門,兩人耳語幾句停下腳步。
這支隊伍悄無聲息地在街上行進,到達銀行附近的街口迅速散開,封鎖了街道,包圍了銀行。銀行受到軍方保護,雖然業務很少,但幾個月來天天開門營業,市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隨著風聲日益緊張,劉元柱每天都帶人守在銀行,很少回家。劉元生白天在外忙碌,夜晚回到銀行給劉元柱做伴,幾個人熬了多日已經是疲憊不堪,夜裏睡的很沉,等劉元柱和劉元生聽到動靜打開房門時,黑漆漆的過道裏響起烏拉思曼的陰笑:“嘿嘿,劉大掌櫃,正好,省得我敲門了,點燈。”
幾個士兵進門點亮了油燈,劉元柱這才發現走道裏已站了兩排士兵,他哆嗦了一下,全身發軟,說不出一句話來,劉元生從背後扶住他。
烏拉思曼一揮手,兩個士兵上前架住劉元柱兩人,拉進辦公室按在椅子上,另外三個守在銀行的年輕人也被五花大綁抬了進來,扔在地上。
烏拉思曼壓低聲說道:“我們為啥而來你應該清楚,交出鑰匙吧。”
劉元柱麵色蒼白,臉頰上的肌肉抽搐著問道:“你們這麼幹韓軍長、馬縣長知道不?”
烏拉思曼冷笑著說:“你說呐,這兒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烏某人就是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能耐是不是。啥也別說了,劉大掌櫃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人吧。”
劉元柱咬著牙,本來蒼白的臉脹的通紅,甩開士兵壓在肩頭的手,打開抽屜,拿出一把鑰匙丟在桌子上。
“保險櫃你自己開,這些軍人都是土包子,不會擺弄那玩意兒,來人,劈開側牆。”烏拉思曼說道。
兩個士兵從背後取下斧子,隻幾下就劈開了夾牆。
保險櫃和夾牆裏的錢物很快清理出來,烏拉思曼把玩著從保險櫃裏搜出來的一把手槍,看著地上的一箱銀元和為數不多的銀錠、金條,沉下臉說:“劉元柱,到這時候了你還想保住劉家的財富,金庫在哪裏呢,說吧,我們的時間不多,這些士兵不僅帶著槍,也帶著鐵鍬、炸藥,這些東西最好不用,否則這兒就會底朝天。”
“金銀就這些了,前麵庫裏有金圓券,全給你們。”劉元生說道。
“你哄鬼呐,那些野雞紅票子有球用,擦屎還硌尻子呢。劉元柱,你不會逼我殺人吧。”
烏拉思曼說著話揮了揮手,幾個士兵取下步槍用刺刀頂了在躺在地上銀行職員身上,見劉元柱仍不開口,烏拉思曼打了個響指,士兵用槍托猛搗職員的大腿,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走道裏回蕩。
劉元柱大聲叫罵:“你們這些強盜、土匪,等著吧,老天爺饒不了你們。”
“姓烏的,你就作惡吧,殺了老子,會有人和你算帳。”劉元生恨聲說道。
沉默片刻之後,烏拉思曼看到劉元柱不為所動,把手槍插在腰帶上說道:“劉元柱,很好,其實我挖地三尺,什麼都能拿到,大不了炸了這棟房子,你不說才好,殺了你我回去也好交待,沒錯,解放大軍會來,你劉家兄弟是看不到了。”
他拔出匕首靠近劉元柱。沒等烏拉思曼動手,門口的馬生海進來了,拉住烏拉思曼,讓人用麻繩把劉元柱和劉元生綁在椅子上,將五個人全部抬到了後院。
馬生海低聲對烏拉思曼說:“知道你想要劉元柱的命,別再殺人了,留條後路吧,戰場上兩軍對壘殺人和殺他們不一樣,不能再增添血債了,這是軍長交待的,動手吧。”
士兵們迅速掀開小石屋四周的石條,時間不長,就挖出了地下室的入口,幾個鐵箱子被抬了出來,劉元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烏拉思曼對劉元柱說:“怎麼樣,劉大掌櫃,這個院子裏就這間房子地麵上壓了石條,你這是給找金庫指了條路,別生氣了,好戲還在後頭呢,來呀,把外麵的人撤進院子裏。”
又扭頭對一個身穿便服的年輕人說:“王虎,去辦你該辦的事。”
羅望近幾日總覺得心裏慌慌的,時不時的會發一陣緊,他不想去找林之甫、劉甲,隻有到銀行和劉元柱聊聊天,看到劉元柱氣定神閑、穩如泰山,心也就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