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瀝,蒼穹傳來遙遠而沉悶的聲聲巨響。
街尾晦暗潮濕,神明跌坐其中,血跡斑斑的手緊握一柄長劍。
她抬起另一隻手,雙指並攏一點眉心,啟靈識,咳了口血,嘶啞道:“界…界聽得到麼。澤請求支援,方位西南。”
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她皺了皺眉,緊扣劍柄,再次啟聲:“西南諸山崩塌,澤勢單力薄,無力回,這裏已死了四百八十來個百姓,請求支援!”
界那邊總算傳來了回音:“無力回,那就算了。老的規矩,即便神明也無可觸犯,嶽澤,回來吧,你的使命完成了。”
她麵色驟變:“你什麼意思?我要你那來個人!來個人支援我!我不可以中途撤退!”
隆隆巨響不絕於耳。
她爬起來,發了狂一般運轉法力,形單影隻向震怒的群山奔去。
而遠方傳來一聲歎息。
“他們不過布衣百姓,螻蟻而已。埋骨深山本就是結局,嶽澤,大可不必如此拚命啊。”
“而且你發現了嗎,他們已經死得一個不剩了,你,也該回來了吧。”
嶽澤掛著唇角的血,冷笑:“西南山崩,本就是你們搞出來的,何來‘本就是結局’?”
“修補西南的法力,想是都用在仙宴上了吧。”她惡聲道,“你們吃喝玩樂,好生暢快!那黃泉底下五百多個人呢?”
“我嶽澤,定來討個法!”
長劍倏地插入塵土,一聲尖銳淹沒夜色鄭
翌日。
拂曉之際,晨光初啟。
宮瑤池之下,雲海萬裏。女子一襲襤褸青衣,拾階而上,手中長劍凝了暗紅的血。
瑤池之上,澄空無垠,但聞鼓樂齊鳴,觥籌交錯,諸神其樂融融。
她提劍一步步總算走到了瑤池畔,目光一掃,冷嘲道:“這仙宴,果然辦的氣派。”
諸神回頭看她一眼,議論紛紛中再轉回去,斟滿一壺酒。
“盡興!盡興!”
仙宴共三三夜,這是第三。
昨夜她隻身與抗衡時,他們於此尋歡作樂。
所以,她的求助,無人應答。
嶽澤心寒,正欲離身嘈雜時,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似是哪位女仙人:“我看嶽上神如此心係百姓,何嚐不是件好事呢!”
“確實。”嶽澤頭也不回。
女仙人拍拍手,嬌笑:“可不是嘛。咱界就是需要您這樣的人,諸位,是還不是?”
眾人或應和或慚愧中,帝醉醺醺地開嗓:“阿紫所言極是。朕亦看好嶽卿,此番,恰有嶽卿用武之地,朕便趁著這良辰,先同你。”
嶽澤停下腳步。
“不知嶽卿可聽過人間桃源,那可是個好地方,嶽卿若思尋著清靜,大可下去待段時間,順便幫朕處理下那邊的風水運轉。”
她剛回過頭時,帝已伸手指向雲台,眼底若現一絲厭煩:“沒錯,現在就去。”
嶽澤恍悟。敢情吹她捧她,陰陽怪氣,終是為了轟她下台。
她也漠然,抱拳道:“嶽澤,領旨。”
而那頭,方才的女仙人抹著眼角道:“阿澤臨行,我實有些不舍,還請容許我再看她一眼…”
搞的好像嶽澤要死了一樣。
須臾,她已立於雲台之上。阮紫走來,在她耳畔輕聲道:“嶽澤,這就是特立獨行,自命清高的下場,你可看清楚了?”
“你可是要成為第二個‘詭辨’哪,多少年前,她也是你這副模樣——落魄,絕望,遭人唾棄地被趕下界。”阮紫咯咯地笑了,“你看她現在怎麼樣了?過的不人不鬼,這也是多年後你的結局呀。”
嶽澤無暇顧及口舌之爭,權當過耳的一陣騷風。隻輕嘲道:“無名卒,落井下石倒有一番本事。”
“你別我,看看你自己。”阮紫又直指雲台下虛空萬裏:“從這裏跳下去,落到人間桃源,如今桃源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告訴你。那地方嗬,窮鄉僻壤,缺錢鬧鬼,荒蕪之地,寸草不生。”
“為什麼桃源人不聞世事,不同外人往來?”她的聲音忽地一低,愈發陰陽怪氣,“告訴你,那地方早覆滅在戰事裏啦,是他們的妄念虛構了桃源,他們啊,本就是一群死人。”
“再放屁我拉你一塊跳下去。”
嶽澤不想聽她囉哩巴嗦,不等人話音落下,便自雲端縱身一躍,身子急急墜下雲台。
一念閃過腦海——這界,不待也罷,怪惡心饒。
青衣翩然,玉佩陸離,也隻驚豔刹那光景。刹那過後,神女那一身仙氣,下墜中被淒厲肅殺的風,滾燙的濁世結界剮了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