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越來越有趣了/曉宇(1 / 3)

這年九月雨特別多。

天氣預報罕見地持續準確,每天都是雨、雨、雨,而且還是大範圍持續降雨,唯一的區別就是程度不同:中到大雨、大雨、暴雨,或者局部特大暴雨。

連著幾天都不想出門,我和關露窩在家裏,隨手打開電視,播放的基本是同樣的內容,大雨導致泥石流和山體塌方,衝毀了民房和高速公路;街道變成了河流,汽車像盒子一樣在水麵上漂來漂去;底層公路已經封閉,上層的輕軌列車還在來回穿梭;洪水衝上堤岸,裹挾著沿途的垃圾,淹沒了臨街一樓;消防官兵背著老人和小孩,艱難地在激流中跋涉;洪水衝進了小學和醫院,新學期的課本就浮在渾濁的水麵上,護士站在齊大腿深的水裏,給躺在床上的病人輸液……

小學和醫院的畫麵被轉播的次數最多,大概這一幕最能體現持續暴雨的肆虐和無情吧。說也奇怪,現在的資訊這麼發達,電視一打開隨隨便便都是幾十個頻道,但是一遇到這種突發的狀況,翻來覆去竟然大都是同樣的視頻畫麵。據說這就是“注意力經濟”的結果,因為資訊太發達,獲取信息太容易,所以播放點擊率、傳播率最高的視頻,成了媒體不約而同的最佳選擇。

“你們這兒以前到這個季節,都會持續下大雨嗎?”我問關露。

“從來沒有過”,她百無聊賴地把電視機遙控器按來按去,“以前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這個城市最美的季節,夏天已經過去,冬天還沒來,秋高氣爽,天空藍得發亮,滿大街的梧桐樹都變成了金黃色,柿子樹也變紅了,空氣清新涼爽,在外麵隨便逛著心情都會變好。哪兒像現在,天天都是大雨,門都出不了。”她像小女孩似的嘟著嘴,讓我不禁暗暗想笑。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麼回事,還沒完呢,聽說還有台風”。

“台風?”我有點驚奇。

“是啊,說是未來半個月會有三場台風影響本市天氣,天呐,居然還接連三場,到底有完沒完了?”

內陸城市居然會受到台風影響,而且是接連三場?“你這個消息準確嗎?”

“誰知道呢?但是物業都發通知了,讓我們做好準備,家裏儲備一些米麵和蔬菜,沒事盡量別出門。”她很不滿地提高了聲音,“見都沒見過台風,讓我們怎麼做準備嘛?”

這確實有些反常。我坐在沙發上想了一陣,離開客廳走進書房,接通了奧巴。

我把最近持續大雨還有台風要來的消息給他簡單講了講,“這些天氣變化與那塊黑布有關嗎?”

“說不清楚”,他用手抹了一把臉,看上去有些疲憊,“天氣變化是最混沌難測的科學之一,我們幾乎不對此進行分析預測,當然,藍星上一年到頭都是好天氣,空間和大氣環境比這裏要簡單地多。”

“你們運氣可真好”,我笑了笑,“現在它有多大了?”

他回頭看了眼,報出了一個數字,“65.3096,平方米。”

“才這麼大點?”我有些失望,還沒有我現在住的地方大,而且遠隔萬裏,很難把它與這個城市近期的劇烈天氣變化聯係起來。

“也不一定”,奧巴沉吟著,“有句話你肯定聽說過,‘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是的,你以前講過,我還記得。”

“是嗎?”他笑嗬嗬地看著我,“或許這就是當老師最大的樂趣吧。多年之後,你曾經的學生還記得你說過的一些話。”

這句話說得我心裏也暖洋洋的。

“原話屬於上世紀60年代美國一位氣象史學家,他在一篇論文中闡述了這個效應——一隻海鷗扇動翅膀足以永遠改變天氣變化,這個理論很難被證明為正確,同樣,也很難被證明為不正確”,他像是又回到了課堂上,“在以後的公開演講和論文中,他把海鷗換成了更富有詩意的蝴蝶。因為這位氣象學家製作了一個電腦程序,這個程序可以模擬氣候的變化,並用圖像來表示。最後他發現,圖像是混沌的,而且十分像一隻張開雙翅的蝴蝶。後來這個理論也被簡稱為‘蝴蝶效應’,並應用到除天氣之外的一些難以預測的複雜係統中,比如股市,地球人偉大的發明,還有曆史上著名的戰役分析。”

“對不起,扯遠了”,他抱歉地笑了笑,“話說回來,那塊黑布現在的麵積,可比一隻蝴蝶的翅膀要大得多。假如蝴蝶扇動翅膀的運動,能夠導致其身邊的空氣係統發生變化,並產生微弱的氣流,而微弱的氣流的產生又會引起四周空氣或其他係統產生相應的變化,由此引起一個連鎖反應,最終導致其他係統的極大變化。那麼那塊黑布同樣會引發這種效應,甚至威力要大得多。

“其實最近不僅是你所在的城市,地球上其他地方也都在遭受極端天氣的影響,向來濕潤的地區遭受百年不遇的幹旱、溫帶城市遭遇高溫和酷暑、沙塵暴比往年來得更早更頻繁……太多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他苦笑了一下,“抓緊去做啊,趕快行動起來。那塊黑布可能造成的危害,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凶猛,來得也更加早,留給地球人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他那懇切的語氣讓我有點慚愧,因為下雨,好幾天都沒出門了,馬克跟我說今天會發射一枚重載火箭,並且誠摯邀請我蒞臨現場參觀,我也懶得去。

“你最近一直都在忙著籌備‘特別委員會’?”我換了個話題。

“是啊,奔走於各國**高層之間,當一個孜孜不倦的說客”,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你還別說,經過最近的密集實踐,我發現自己的口才還挺不錯的。”

“這麼說還挺順利的?”

他輕輕歎了口氣,“怎麼說呢,加入‘特別委員會’,也就意味著各國**要讓渡一部分權力出來,這對於那些當權者,簡直是骨子裏就難以接受。但是沒辦法,誰讓我們現在麵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共同危機呢?在我的盡力遊說之下,絕大部分人還是勉強同意簽字了,少數人還心存僥幸,但現實情況就擺在那裏,沒有人能抗拒得了。按照我的估計,再要差不多一個月,‘特別委員會’就能正式成立,甚至更快。”

“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輕輕鼓了鼓掌,“祝賀你!”

“謝謝”,他笑得兩個眼睛都眯起來,“凡事都有變數,也不能太樂觀。對了,馬克那邊的‘末日堡壘’,還要請你密切跟進。‘特別委員後’成立後,第一件事就是推動各國大規模修建堡壘。”

“知道知道”,我有點心虛地點點頭。

“那麼,加油吧!”他在屏幕裏朝我揮了揮拳頭,結束了通話。

這個舉動在我看來多少有些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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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進來嗎?”關露在外麵輕輕敲了敲門。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起身拉開門,“請進”。她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

“發生了一件怪事”。

“什麼?”

“這個人”,她把手機遞給我,“剛才一直在加我好友,我拒絕了了很多次,他還是在不停地申請,關鍵是最後一次,他的備注裏說‘我要找那個藍雪孩子’。”

哦?我接過手機,對方在一個小時內發來了20條加好友申請,之前的都沒有留言。關露的手機被我用特殊方式屏蔽過,她手機裏所有app的個人資料、聊天記錄、瀏覽記錄、地理定位包括支付記錄都是被鎖定在“小黑盒”裏的,甚至那些互聯網大公司也無法獲得這些信息,這個人居然還能搜到她,而且指名要找“那個藍雪孩子”?

我點開對方的個人信息,很普通的卡通頭像,男性,名字隻有一個字:鬆。除了這些有限的資料,其他都是空白。

“怎麼辦?”她瞪大眼睛看著我。

“加上,看他要幹嘛”,我按下“同意”鍵。

幾乎就在同時,“鬆”的頭像開始閃動。

“你好”。

“你好”。

“我要找那個藍雪孩子”。

“我就是。有事嗎?”

“鬆”沉默片刻,緊接著一段段的回複出現在屏幕上:

“抱歉以這種方式聯係你

我們應該談談

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與那塊黑布有關

最好能夠見一麵,當麵談

事關重大,請不要拒絕

我把時間和地址發給你,我們當麵談

在見麵之前,務必要保密,這對你我都非常重要”

對方打字的速度異乎尋常地快,一句接著一句,幾乎都是絲毫沒有延遲地發送出來。等他停頓下來,我才能回複:

“你到底是誰?想幹嗎?”

“見麵你就知道了”。

我以為他還要接著不停地往下說,但這句話之後,他就隻發了一個位置信息和時間,再也沒有繼續。

他好像肯定我會去?我把手機還給關露。

“你會去嗎?”

“去啊”,我笑了笑,靠回椅背上,左手按住右肩,來回甩動著手臂,“為什麼不呢?”

“我幫你揉揉吧”,她走到我身後,雙手搭在我兩邊肩膀上開始揉捏。她的手勁還挺大。

“他說務必要保密?”

“嗯”。

“那你會告訴奧巴嗎?”

“你覺得呢?”

“要不”,她遲疑了一下,但手上仍沒有停,“要不就先別說,等弄清楚對方的目的再做決定?”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為是對她按摩手法的讚賞。剛才有個念頭曾經一閃而過——這個“鬆”是和關露串通好的,這又是一個針對我的陷阱……但也隻是一閃而過,我沒有抓住它,也沒有任由它延伸。自從搬過來後,我就再也沒有去窺探過關露的內心。我覺得如果這樣做,不僅是對她的不尊重,更是對紹伊夫的不敬。

“好了,舒服多了,謝謝你”,我拍了拍關露的手。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手在我的手掌下停留了一秒鍾,然後悄悄地滑開了。

她站在我後麵默不作聲,過了一會之後,我沒有回頭,低聲問:“怎麼啦?”

“沒什麼”,她帶著哭腔回答,突然俯身緊緊抱住我,她的臉就擱在我的肩膀上,同樣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上麵的一片冰涼。

“沒事,放心吧,沒事的”,我輕輕拍著她的手臂,就像哄小孩似的。

“讓這一切盡快結束吧!”她的臉深深埋在我的腦後,那話語就像是從身體內部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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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麵的地點約在另外一個城市,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第二天下午,我提前15分鍾位移到那裏。

街對麵是個咖啡館,裝修得既不突兀也不光鮮,看上去很平實,臨街的一麵全是落地窗,玻璃上什麼東西都沒有貼。頂上的墨綠色遮陽棚已經有些舊了,但洗得很幹淨,陽光繞過遮陽棚投灑在人行道上,隱約有咖啡的香氣從大門內飄出來。我喜歡這樣咖啡店,它帶著某種能很快讓人放鬆的愜意,想必店裏的咖啡的味道應該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