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孫世昌求見。”門外傳來親兵的稟報。梁臻夜知道他們又有事要談,於是站起身來,對朱昱說:“你們談吧,我先出去了。”
見著朱昱點了點頭,梁臻夜站了起來,行到門邊朱昱忽然叫住她:“今天,謝謝你了。”
梁臻夜明白他何指,於是身子背著朱昱微微頷首,輕聲道:“是我自己願意這樣做的。”說完便掀了簾子出去。出了門果然見著亦是一身戎裝的孫世昌,不曉得這個燕王府裏的謀士原來也上得戰場的厲害人物,倒是錯疑他是文弱書生了。
梁臻夜向孫世昌點頭笑了笑,孫世昌卻朝著梁臻夜微微半鞠了鞠躬。
見著孫世昌進了營帳,梁臻夜輕輕打了個呼哨,便有親兵取了軍令跟來,這一戰了了,她尚有許多事情要做,如今人手不足,收容俘虜、打掃戰場,整頓編隊,梁臻夜並不避嫌,事事親力親為。
這數萬人,經過半日鏖戰,個個饑寒交加,還流著血,倒在泥土地上便能睡熟。梁臻夜走到後山,便能看見生前廝殺的敵人,一個的刀鋒還穿透在另一個的胸膛內,卻被埋在一處,在地下做永遠的鄰人。他們在家鄉或許還有妻兒老小,但,即便他們尋到了這裏來,也再找不到他們的親人。那樣多的枯骨,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誰能辨認呢。
磅礴的大雨停了,初升的太陽將睢水映成一江血水,數萬人迎著那宏大的朝霞眯起眼睛,十裏平原皆紅,不由得叫人覺得滿目哀涼。
梁臻夜望著這血色淒迷的戰場發了一會兒呆,若不是她一念之差,執意要走上這複仇的道路也許這些人就不必死,她愣愣地想了會兒,終於轉過身回營去了。
“夫人。”梁臻夜聽見背後有人叫她,轉過身卻發現是剛才見過的孫世昌。
她隨意地笑笑算是招呼:“和王爺談好了啊?”
見著孫世昌略微有些為難的垂下頭,梁臻夜一笑了之轉身便欲離開,“夫人。”孫世昌又喚住她。
梁臻夜立住,不再說話,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她以為這等迂腐之士莫非曉得了自己私動調兵虎符的事,要拿國家禮法來教訓自己一頓嗎?朱昱都不曾說她,又要他這個外人來嚼什麼舌頭,這樣一想便隱隱有了些不耐煩的意思,隻是她知道她爹爹也是一色的人,心眼倒是不壞,隻是窮酸的討厭。因此她倒是並沒有忌恨孫世昌的意思,仍舊一言不發地瞧著他。
“夫人可知道王爺為何今晨急著出兵突圍?”孫世昌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問道。
梁臻夜眉頭微皺,道:“難道不是因為久困睢水,糧草枯竭,又容易引得孝康帝援軍趕來,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而要立刻突圍的嗎?”
孫世昌搖了搖頭:“若說如此,也不用急在今天天明,夫人可見適才王爺奮不顧身,帶頭衝在前麵的情形嗎?王爺行事素來洞察敏銳,陣前決斷持重,已儼然有了皇者氣象。如何不知君子不坐危堂之下的道理呢?”
梁臻夜心念一動,低聲問道:“孫大人何解?”
孫世昌啞了聲,麵露躊躇之色,思忖了半響終於說道:“昨夜,王爺收到偽帝派人送來的書信。”
孫世昌口中的偽帝即孝康帝朱岱,梁臻夜聽聞揚了揚姣好的秀眉:“哦?”
“偽帝信上說,若是王爺肯將夫人送去帝京與他共度一夜,那麼寧王便即刻可撤軍三百裏,讓燕王殿下有一旬喘息之機會。”
梁臻夜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半天才漸漸有了一絲清明,她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兩個字“胡鬧!”朱岱在搞什麼鬼?竟是這樣的胡鬧,大好的江山也是可以拿來這樣胡鬧的嗎?
梁臻夜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如此王爺就忍不住了嗎?不過是一封激將之信,我不相信王爺連這一點也會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