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臻夜緩緩舒了一口氣,平息了一下自己紛亂的呼吸,默默握緊了拳頭:“王守備,你去通知一下眾人,我想見見隨州城裏所有的軍官。”
“所有的?”王蒙驚詫了一下。
梁臻夜點了點頭道:“是的,就讓大家在校場裏見我。”
校場之上,西風獵獵作響。黃豆大的雨點打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然而幾十個守將立在瓢潑的大雨中,英姿挺拔,軍容肅穆,沒有一個因為這大雨而露出一絲絲的懈怠。
他們的麵前是同樣戎裝煥發的梁臻夜,她目光沉沉地望向每一個人,那肅殺的表情和嚴厲的語氣令人喘不過氣:“你們有些人也許已經知道,有些人也許還不清楚,不過此刻我站在這裏就是要通知你們,犬戎人的十萬大軍已在城下,諸位如要投降,可即出行,我並不阻攔,但若不走,唯有同我一途,戰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
梁臻夜冷眼看著眼前的這些將領們,突然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悲涼感,在這場戰爭之後,有多少人可以活下來呢,還能看見他們嗎,而自己呢?
她語氣頓了頓,用可能是一生中最溫和的口吻結束了這次訓話:“諸位珍重,望來日以富貴相見。”
將領們聽到了這句話,都抬起頭來,他們驚奇的發現,向來以剛毅堅強示人的梁臻夜眼中竟似含著淚水。
什麼都不用說了,對於這些在刀口上度日的人來說,他們很明白目前的形勢,他們有的不喜歡這個跟在燕王身後的婦人,有的敬佩這個柔弱看似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夫人,但此刻他們忽然明白,這位他們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文靜女子,現在正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戰友,所謂戰友,就是同生共死的夥伴。
如果到了連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要拿起刀劍保衛國家,那麼原本就該是駐守邊疆的鐵血戰士們更應如何呢?沒有人說話,隻是大家用各自充血的眼神向周圍的人傳遞著一個信息,誰守不住城門,誰讓敵人攻進隨州城,屠殺他們的父老鄉親,他們的妻子,他們的女兒,那麼那個人便是孬種!他們分別向自己駐守的城門走去,對於他們中間的很多人來說,那裏就是生命的終點。
梁臻夜對於隨州城不離不棄的堅守,堅定了眾人保衛隨州的決心。見到了嗎?那站在城牆高處,衣訣飄飄的將士便是我們羽林軍至高無上的統帥燕王妃,她都立上了城牆,站到了最危險的地方,你還有什麼借口不去守衛城門,這一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瞬間傳遍了隨州城每一人的口中。
犬戎人要攻進來了,要殺關我們的人,要搶走我們辛苦種上來的糧食,要奪走我們積累了幾世的家產,要強(敏感詞)奸我們的妻女,原本可以避開的燕王妃都留下來和我們同生共死,你為什麼還躲在家裏?每一個普通老百姓在街頭奔走相告。
梁臻夜望著山下密密麻麻如黑雲一般漸漸湧上來的軍隊,沉默不語。她在帝京之中忍辱負重多年,又處處放不開手腳做事,此番被俘更是憋了一口氣在心中。如今見著敵人來勢洶洶,心中反倒被噴薄的殺意填滿溝壑,正欲放開手腳狠狠的搏殺一番,如此瀕臨絕境而不必再顧慮人心險惡算計,腦海中竟是難得的一片安寧寂靜。
仿佛過了良久,梁臻夜對著蘇紫輕輕地笑了笑:“若是珮絡還在,這樣的戰鬥,她必然歡喜。難得是真正的將門虎女,她從前常常和我抱怨,方伯伯不讓她遠出關外,隻肯當成閨閣弱女來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