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左賢王出現之後,那些人倒是把她送去了環境好一些的地方居住。梁臻夜側首斜倚在桌子前,原來這裏已是到了北戎羅林的大草原上。她如今居住的地方,雖然比一邊牧民居住的帳篷要寬敞了許多,可是到底還是簡陋粗獷,不能和從前自己居住過的精致廂房相比。
梁臻夜低頭又望了一眼橫鋪在桌上的白紙,自己還沒有醞釀好修辭,劄兒赤兀惕的主意是絕不可行的,隻是寫給子墨的信上,卻是不能漏出一點反對他的意思,反而要好好的勸說子墨按照劄兒赤兀惕的意思來做,不然自己身死人手,那是毫無疑問的。她想了良久,微微一凝神,忽然福兮靈至,下筆如有神,一番長書下來言談懇切,從天下利弊,複仇興亡說起,又扯了好長一段她與子墨十多年的感情,寫得她都要為自己的抒情追憶而感傷的落淚。通篇下來又細細的通讀了一遍,確定其中絕沒有任何能讓人引起不好歧義的語句,這才在第二頁的信紙右側偷偷折起一個小角,那角的方向卻是指向信中寒暄話語中“多日不見”的那個“不”字,而第三頁折起小角則指向文中另一句毫不起眼的句子中的“南”字。
她輕輕將折起的紙角壓了壓,又重新熨平,若不是故意尋找之,是絕不會發現那兩道淺淺的痕跡。
梁臻夜放心地將信紙塞進信封中,交給門外站崗守衛著自己彪形大漢。她知道劄兒赤兀惕一定會細細研究過自己寫給子墨的這封信,可是她也絕對有自信,劄兒赤兀惕不會發現她們如此隱秘的傳信方式。這世上知道如何通過這種方式傳遞信息的隻有她們“京城四秀”四人,而如今珮絡西去,而以她對其餘二人的了解,子音和子墨是絕不會將此事泄露給他人的。
想到這裏,梁臻夜雙手握緊了拳頭,咬著牙,默默心裏暗道:“子墨,如今就看你的了。”
一月之後,朱子墨果然不曾讓她失望,她的回複隻有兩個極為幹脆利落的兩個字“不妥”。然而就當大發雷霆的劄兒赤兀惕帶人闖入梁臻夜被軟禁的帳篷時,令人措手不及的信息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到了。連梁臻夜也大出意外的竟然是朱子墨,她帶著大食的兵馬和蘇日勒和王子稍後竟然親自到了北戎王庭羅林,欲以劄兒赤兀惕麵談。
當劄兒赤兀惕派人將她從禁閉了一個月多月的帳篷中帶出,拖著她一路前行,在茫茫草原上望見那遮天蔽日的軍隊旌旗招展,滾滾而來,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從前如弱柳扶風,雲容月貌的娟秀女子也可以變得如此端麗冠絕,朝霞映雪,恍然間又是一個方珮絡,駿馬寒衫,一騎出塵。
她幾步要忍不住衝動跑上去一把抱住子墨,在碩果僅存的親人懷中哭倒一訴別後餘生。然而她身形剛動了動,背後便是微微的刺痛和冰涼,那是兩旁守衛的鋼刀在她背上滑過的痕跡。劄兒赤兀惕靠近她,輕聲道:“梁四小姐,如今可別做什麼傻事。”
梁臻夜使勁握住自己的雙手,身子輕輕的顫動,她咽下一口唾沫,朝著劄兒赤兀惕點了點頭。
“臻夜。”子墨飛身躍下馬匹,朝她快步奔來,然而也在距她麵前大概十丈之處停下,隻是目光熾熱地望著她。而十丈恰好是重箭射出而能致人死亡的最佳範圍,再遠箭矢則無力,未必就能穿透大食精良鎧甲的保護。
梁臻夜望著子墨背後緩緩走出一個黑袍異族男子,好整似遐,就這樣閑閑地立在子墨身前,望著劄兒赤兀惕笑道:“原來這就是北戎的待客之道啊?”
梁臻夜瞧著那有著寶石一般深藍色眼睛的蘇日勒和王子,身形高大。這是有異於大胤男子的高大,她從前就聽說過大食國人的長相與大胤有多麼的不同,身形高大,毛發如炬,碧眼紫瞳,且青麵獠牙,狀如厲鬼,因此常常在民間被傳為妖怪惡魔。哦,對了那是還是從前子墨的哥哥,廢太子朱子然告訴自己的。太子監國,子然哥哥也幫著禮部接待過許多外賓,梁臻夜想起那時他寵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望著自己充滿好奇而探究的目光,告訴自己,“其實碧眼紫瞳並不是妖,民族不同,眼睛的顏色也會不一樣。就像我們的黑眼睛,在大食國人眼中那是一種詭異的眼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