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亦是愁,右亦是愁,
從辰時到黃昏,
愁、愁,愁,愁在胸間。
何處最堪憐?
(幫腔)無語暗悲傷啊……哇!
……
——康雍年間高腔藝人德長貴所創易州高腔唱詞片斷
自丁小滿走後。爺爺再不跟天明說一句話。天明當然明白,爺爺心裏其實一直在怪罪著他呢。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無法求得爺爺的原諒。
當然,此時此刻,在天明心裏,最焦慮的還不是這個。在他心中,最焦慮的還是如何盡快找到丟掉的硯石,還給楊家。那怕楊家提出再荷刻的條件,讓他賠嚐再多的銀子,他也決定了斷與楊家的關係。
或者說,丁小滿去尋殺爹凶手,順帶著也就找到了偷走楊家硯石的賊人。隻要找到賊人,尋到硯石,還給楊家,再不與楊家有任何瓜葛。爺爺心中的氣怕也就小了。時間一長,不原諒自己也就原諒自己了。
不這樣想,自埋葬完丁叔之後,天明一直如一隻無頭蒼蠅般不知接下自己又該幹些啥。
或者說,天明愁還愁在,丁叔在時,鄒家上下裏裏外外,都由丁叔打理。遇事也有丁叔拿主意,或與丁叔商量。丁叔一走,一切都變了。天雖然沒有塌下來,天明的心卻塌了。忙裏忙外都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一這樣想過,天明又首先覺得,爺爺讓他跟小滿去尋殺害丁叔的凶手是對的。尋到凶手,楊家硯石也自會水落石出。但跟小滿一起去,天明內心還真有些發怯,怯還怯在,丁小滿雖不打人也不罵人,但丁小滿那一臉的凶相卻著實讓他有些受不下。
不過,眼下,受下受不下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盡快尋到楊家硯石,與楊家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當然,尋到楊家硯石,也自是尋到了殺害丁叔的凶手。這層意思,原先不曾想透,現在也想透了。一想透,天明也當即決定出門,去尋找丟失的那方硯石。
當然,臨出門前,他還是決定先到州衙走一趟,看看劉通判他們查辦的怎麼樣了。
七日前,大霧彌漫中,也是把門差官見他一身血汙不知根底,死活不讓進。也是天明心中慌亂和報官急切,把門差官不讓進,又死活要進,爭執中,也恰好驚動了夜裏當值的劉通判。
這日,天明一見,把門差官仍是那日那個差官,心頭不由一緊,以為又要費一番周折。不料,這個把門差官原來是一個熱心腸,經上一次吵嚷,便把天明記下了。一見天明走來,不由問道:
“可是來找劉大人的?”
天明點頭。
把門差官便熱心地朝西北方向一指道:“到帶廊房子最東頭的那間去找!”
進到衙內,往西,穿過一片空地,再往北,是一長溜兒帶廊子的房子。天明也很快敲響了最東頭那間房的兩扇漆黑木門。
“誰?”
隨著一聲輕聲細氣的問話聲起,剛才還從屋中傳出的說笑聲也嘎然而止。
“——俺,裏仁街鄒家天明,來見劉老爺!”天明有些怯生生答道。
緊接著,隨著門“吱呀”一聲從裏打開,一個瘦高個兒捕快打扮的人也出現在門口。
“讓他進來!”也未瘦高個兒捕快說話,他身後又再次傳來輕聲細氣的聲音。
這個說話輕聲細氣的人,當然又不是別人,又正是劉通判。
“還是為那事而來?”見天明閃身進來,就見劉通判笑眯眯問道。
鄒天明點頭。
點頭間,天明借著屋內昏暗的光線,也同時看到,足有七八名捕快正圍坐在一個炭盆前烤火。上首坐的又正是劉通判。
“俺過來問問老爺大人,可曾查到打死俺丁叔的凶手?”天明心中膽怯地問道:
“哪兒會這麼快,官府也正全力查哩!”劉通判仍是笑眯眯地看著鄒天明道。
說完,又道:“先回吧,一有消息,一準會給鄒家送信兒去的。”
話說得相當親切。一時間,天明就覺得再無話可說,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於是轉身朝外走。但心中的那份焦慮卻又增加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