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近子時,燭火在空曠的大殿中隨著來往宮仆們匆匆行走時帶動的風而搖曳著,昏暗略顯猙獰。

趙清漪站在寢殿的角落裏,目光透過帷幔看向龍床上躺著的人,隻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已經熬了三個晚上,饒是她身體向來康健,這會兒都有幾分吃不消,因長時間得不到休息產生的後遺症,也隨之襲上,手腳軟綿冰涼,即使這會兒殿內不斷供著地龍,依然無法讓她的身體暖起來。

燕環心疼她,從殿外走入時,偷偷往她手裏塞了一個小小的手爐。

這一點點的暖氣,倒讓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但這麼一扯嘴角,她又覺得臉可能是因為麵無表情太久,竟然有些僵凍住了,臉皮扯得絲絲生疼。

其實,對於早早喪父喪母的趙清漪而言,這一回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經曆這樣的生離死別場景,從一開始的撕心裂肺,再到後來的悲傷欲絕……到了今日,明明她是應該難過的,可反倒麻木。

倒是太子……不知事的年紀,或許比當初的她要幸運許多。

想到了這裏,趙清漪輕聲問了一句燕環:“太子怎麼樣了?”

太子方才也是陪著守在殿內的,雖然太子如今年幼不知事,但為人子者,自己的父親命在旦夕,自然得守著。

可到底也是年幼不知事,又或者有所感應馬上要失去至親依靠,就在方才時,明明還是沉睡中的太子突然無故啼哭不止,奶娘使盡了法子也沒將人哄好,喧囂吵鬧隻會在殿內添亂,如此沒了法子,才便宜行事,將太子挪到了偏殿暫且安置。

趙清漪不好離開,便讓燕環陪著過去。

燕環聞言,輕聲回稟:“娘娘放心,太子已經停了啼哭,奶娘喂過奶,又睡下了。”

“如此便好。”

趙清漪輕歎一口氣,目光再次透過盤龍帷幔,望向了被禦醫們團團圍住的龍床方向。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她正是想著,突然禦醫那邊一陣動靜,仿佛是皇帝醒了。

趙清漪一愣,而燕環心中卻是一喜,扶著她連聲提醒道:“娘娘……”

趙清漪回轉神思,輕歎一聲氣,壓下了心中的萬般情緒,慢慢走到了龍床邊。

龍床上躺著的男人,半睜著眼睛。

他看起來很瘦,雖然他是一直都挺瘦的,可如今,卻已經瘦的脫了形,有些猙獰,再不複當年文雅清俊之態。

或許是聽到了趙清漪過來時候的動靜,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向她的目光依舊溫和,一如往昔。

“霖哥哥……”

趙清漪的聲音有些幹澀,看著他這樣,心裏也忍不住泛酸。

雖然禦醫並沒有說蕭彥霖如今的情形,可趙清漪能夠看得出來,他如今不過是油盡燈枯、回光返照。

即使早知會有這麼一日,但趙清漪的心中,還是有些堵著。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滋味。

“傻丫頭!”

蕭彥霖對自己的情況,更是心知肚明,所以反倒是看開了,他伸出手,似乎是示意趙清漪扶著他坐起。

趙清漪有些猶豫,但半晌後,還是如他所願,在宮人的幫助下,慢慢幫著他坐起了身。

終於,坐起身的蕭彥霖,看起來不像躺著時候那般虛弱猙獰,他輕輕拍了拍趙清漪的手背,開口道:“朕知道自己如今的情況,你放心,你和荀兒的日後,朕會安排好的。”

“霖哥哥,您別說這些,會好起來的。”

趙清漪聽著蕭彥霖這話,心中一陣酸澀,雖然說這話,有些虛假,可這會兒她也是真的希望如此。

除去過往種種,蕭彥霖待她一直都很好,從她入宮撫養在太後膝下,再到如今,他都是個溫文爾雅的兄長。

“傻丫頭……”蕭彥霖輕笑著搖了搖頭,顯然也是笑她這話的天真了。

他的目光柔和,看向她的眼神不帶一絲鋒利,似是歎息般的說了一句:“朕倒不知道,讓你做這個皇後,是不是在害你?”

“霖哥哥不要這麼說,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所求。”

趙清漪並不願意聽這話,畢竟當初蕭彥霖提出要娶她為後的時候,她是深思熟慮想過的,甚至如今的情形,她也早在設想預料之中,比起日後可能會經曆的風雨,做這個皇後所能得到的好處更讓她心動,所以到了如今,她自然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

“其實,明明你可以……”

蕭彥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聲問了一句:“你是否怪朕?”

趙清漪聞言,一怔,沒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