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始四年,冬。
南平國,都城金陽。
臘月寒冬的晨曦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晚些。
侯明王府的後院雜役房中,一眾丫鬟老媽子們睡得酣甜。顏寧兒隨手取了蓋在身上的棉衣,睡眼眯鬆,哈欠連天,在漆黑中摸索著走到破爛的木門邊。
刺骨冷風透過門邊的縫隙,撲麵而來,刮醒了自己仍在與周公談笑風生的腦袋,她伸了個懶腰,舔了舔幹裂的雙唇,肚中咕咕地叫著,提醒她嬌弱的胃中存糧已盡。
她朝遠處的天際望去,烏黑的雲朵中,藏著欲露不露的朝霞,沁出幾絲金燦燦的暖光,微微地照亮半黑的夜空。
半黑半金,流光溢彩……像極了…….
炫彩鎏金烏糕…….
點綴著金粉的烏皮,清甜可口,小小地咬上一口,整個口腔都是甜甜鹹鹹,綿密細膩的蛋乳金沙,叫人回味無窮。
記得最後一次吃,是……四年前了……
這四年的日子,好似四百年那樣百無聊賴,那樣苦痛難捱。
當真能活上個四百年她倒也成神成仙了,在桃花源中喝著佳釀,日日醉生夢死,倒也樂哉快活哉。
可惜……她收回遐想的目光,深呼吸,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揉搓著凍得紅腫的雙手,昂首挺胸,大義凜然地朝著泥雪上,幾桶高高疊起的髒衣前邁開步子……
“咚”,腦後傳來一聲悶棍。
眼前打轉過無數好看的小金星,耳旁飛過成堆成堆嗡嗡作響的蚊蠅。
頭暈腦脹,失了重心。
她揉搓著腫起的大腦,掄起手臂,回旋轉身。
“啪”的一聲
掌起掌落,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力道不多不少,幹脆利落,準確無誤。
她是無意的,隻是剛好暈暈乎乎地將手抬到了空中,剛好迷迷糊糊地隨著重力落了下去。
隻是剛好而已......
後麵一張瘦不拉幾,皺紋橫生的臉皮上,瞬間染上了五個鮮紅的指印。
老態龍鍾,麵黃肌瘦的安嬤嬤捂著臉,咧著地包天的嘴,嗖嗖地往嘴裏倒吸著涼氣。眼中迸發出的怒氣,似要把顏寧兒活剝生吞了。
“好你個賤蹄子,大清早就學會了偷奸耍滑,還跟嬤嬤我學會動手了。”
安嬤嬤扯著刺耳的嗓門大叫,骨瘦嶙峋且皺巴巴的大手狠狠拽上了顏寧兒的頭發,拉得頭皮都被生生與頭骨分離了開來。
她又叫嚷道:“你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啊?你就是個下賤的貨色,也配成日裏裝著大小姐的嬌滴滴的模樣。我呸。”
一口散發著腥味的唾沫啐到顏寧兒的臉上,熏得她胃中酸水不斷湧上喉頭。
還真是,今日她要不說,顏寧兒都被這無望的日子蹉跎得差點忘了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