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玄府的。聽得滿月宴上眾人對玄家的小公子讚不絕口,內心更是湧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傷,而這個以“玄洛”命名的孩子,才滿月便長得又白又胖,說起來確實與兩、三個月的嬰兒差不多大小,隻是後麵看玄鏡與寧黛夫妻恩愛,對玄洛又是無微不至,這才讓嘉靖帝逐漸打消了心底那個荒誕的猜測。
於是,他開始試著移情他人,繼位為君後迎娶了一個又一個妃子,可是縱然亂花迷眼,寧黛卻始終是他心底的那個唯一。大抵也是因為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直到遇到了蕭亭月,還以為柳暗花明,沒想到卻又鏡花水月有緣無分……
憑什麼就他一直不快活,而玄鏡卻能搶走他的摯愛,偷走他的人生?
一切都是玄鏡、都是他的錯!
被嫉妒扭曲的嘉靖帝毫不猶豫地策劃了玄家謀逆一案,就在他以為總算能與寧黛長相廝守的時候,不想她卻轉身選擇為玄鏡殉情,隻懇請太後留下玄洛的性命。
那個……流淌著他血液的孩子!
嘉靖帝重重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在感慨命運的無常還是世事的艱難。眼中有什麼東西滑下,嘉靖帝努力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詢問頤德太後。
“母後可還記得阿黛……最後是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
頤德太後抬起眼,意識到兒子是掛念寧黛的遺言,含淚恍惚道。
“她讓我終生都不要告知玄洛生世真相,以及讓他遠離紛爭,平安喜樂過好餘生。隻是哀家終是要食言了……”
嘉靖帝怔然地聽著頤德太後的話,仿佛看到了那個目光倨傲的少女,對他微抬下巴,揚眉一笑。
“母後……朕這輩子,自以為精明過人,其實卻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個糊塗蛋,親兒子認不出,卻替別人養了這麼久的兒子……”
見頤德太後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嘉靖帝又補充了一句。
“祁雁乃是祁悠與孫柔的兒子……朕真是……果真還是應了那句事事防備卻處處破綻,最終作繭自縛自取滅亡……”
頤德太後怔怔地看著他悔恨難當的臉,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或許從一開始讓他們一步步陷入僵局的就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兒子的猜嫉與多疑……
“如今德元拿到了詔書,即便打著梁王的旗號,祁雁上位無非又是另一個傀儡。而祁澈定對今日的結果不滿,承思王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天下不免又會有紛爭。皇上,你可還能再寫一份詔書?”
嘉靖帝一下反應過來頤德太後的意思,他火速寫完,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接下來的,還請母後萬分小心。”
再說外麵,祁澈對德元一意孤行做出的決定十分不滿,見聖旨已下已知一切沒有回旋的餘地,見德元從嘉靖帝的屋中出來,他一改先前的質疑責問,態度變得十分謙卑。
“九弟也是父皇的子嗣,既然皇姑太如此打算,那祁澈便尊重長輩的意見。”
德元笑眯眯地看著祁澈。
“很好,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比起傀儡皇帝,做個實權在握的攝政王要逍遙得多是不是?”
說罷,德元扶著文默的手揚長而去,而躬身目送的祁澈在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終於怒吼一聲,猛然踢翻身旁的鶴鼎,嚇得祝玉瞬間跪地,王瓊琚從廊柱後繞了出來。
“看來德元打算過河拆橋,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祁澈胸口劇烈起伏,從牙縫裏惡狠狠地迸出一句話來。
“攝政王?可笑!本殿下費盡心血,難道就是為了當個攝政王?老太婆把本王當做踏腳石,我就讓她一腳踩空摔個鼻青臉腫!”
見王瓊琚沒說話,祁澈一把握住她雙肩,雙目赤紅,充滿瘋狂。
“瓊琚!本殿下絕不允許祁雁上位,我現在需要你父王立馬出兵助我奪回大位!”
祁澈的不可理喻讓王瓊琚難以置信,她無奈地道。
“殿下說笑了,祁默與玄洛帶二十萬大軍壓境,扶風郡定是戰事吃緊,我父王如今所有的精力都必須用在這上頭,哪還能抽身助你?”
祁澈一時啞口無言,心情煩躁的他再也難以保持對女人的風度翩翩,粗聲喝問。
“不是還有完顏承烈嗎?北魏人一向驍勇善戰,難道兩撥人馬還對付不了玄洛?”
王瓊琚咬著下唇,目中閃過一絲憂慮之色。
“其實……扶風郡已經整整七日沒有戰報傳來了,隻怕不是什麼好兆頭,殿下還是另想辦法吧,承思王府無力相助。”
扶風郡,風雪逼人,承思王府中的屍骸早已被清理幹淨,完顏承浩命士兵在大院中掃出一片空地,搭好火堆,架上最嫩的羔羊,慶祝這浩大的勝利。
士兵們找遍全郡,湊足十餘名最美的舞姬,溫順地跪在完顏承浩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