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酥欲言又止,想解釋兩句,但對上玄洛靜如精雕的睡顏,難得地懦弱起來,她下意識認為以玄洛的性子,約莫不怎麼喜歡囉嗦黏糊的女人,於是最終選擇閉嘴,不去打擾他的安寧。
空氣死一般沉寂,阮酥獨自坐著,尷尬且難受,見馬車裏有一本《七略》,便拿起來隨意翻看,她低頭胡亂翻書之際,卻沒有發現玄洛慢慢睜開了眼,正凝視著她。
若說玄洛原本隻是因她提起印墨寒時那種執著而吃味,現在她分明察覺他的不快,卻還能旁若無人的看書,他倒是真有些氣悶了。
好一個麵冷心冷的女人!
晚間,阮酥才伺候懿德太後用過晚膳便有些坐不住了,懿德太後見她心神不寧,從她手中接過漱口的茶水,不動聲色地問。
“玄洛明日要走了?”
阮酥知道太後已經察覺她的心不在焉,幹脆欠身請求道。
“聽說塞北氣候寒冷,風沙頗大,阿酥想為師兄趕製一領禦風的雀金裘……”
懿德太後微笑,她似乎有些明白玄洛了,自寧黛死後,再沒有替玄洛親手縫衣製裳的人了,這孩子十年來日日與人勾心鬥角,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似乎已經忘了溫情為何物,雖然阮酥或許並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但是起碼,她能讓他變得更像一個尋常人。
“去吧!雀金裘費事,隻怕你今夜很要耗些功夫了,缺什麼,隻管和純貴要就是了。”
阮酥前腳才回到西嫿院,純貴後腳便送了上好的雀金羽和孔雀翎來,阮酥謝過,挑亮了燈,在腦中勾勒著玄洛修長的身量,仔細裁剪起來。
雀金裘乃是藍冠紫金雀的羽毛混合孔雀翎織就而成,不僅能很好的抵禦風雪,而且輕薄華美,暗紫流光的色澤與玄洛十分相稱,但是因為工藝高超,阮酥不放心別人來縫製,她的手很巧,時間雖緊,但若連夜趕製,應當能趕在玄洛出發前送過去。
更深露重,隨伺的宮女都已頻頻打盹,阮酥幹脆遣她們去睡,她揉了揉酸澀的脖頸,手中針線交織如梭。
“小姐……”
寶弦靈巧地推門進來,渾身帶著風露,阮酥派她在大理寺盯梢,此時回來必有要事稟報,她剛要開口,一眼看見阮酥手中活計,促狹笑道。
“哎呀!這羽裘真好看,配我們大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阮酥麵上微紅,比起冬桃和寶笙,這丫頭當真是聒噪得很,她白了她一眼。
“大理寺那邊可是有什麼異動?”
寶弦這才想起正事,四下看了看,湊近阮酥耳畔說了些什麼,跳動的燭火映在阮酥雙瞳中,閃閃發光。
阮酥嘴角慢慢牽起。
她果然沒有猜錯,祁澈那樣貪婪,怎會舍得銷毀那價值萬金的賬本,原來竟藏在那樣的地方,看來她在曾宓身上用的功夫始終沒有白費。
“曾宓說,印墨寒也已派人潛入大理寺問她賬本的下落,她不說便是愧對於他,但為了報答小姐,她願當堂舉證淩雪璿之死。”
阮酥渾身血液沸騰起來,她點頭。
“速去太子府,請太子一定要趕在印墨寒之前拿到賬本,那可是給祁澈致命一擊的匕首!”
菜市附近,販賣雞鴨的張氏一家正在屋裏相擁著瑟瑟發抖,三更天時,突然來了一隊官兵大爺,徑直闖入他家裏的雞舍,張老頭嚇得趕緊吹熄了燈,捂住老伴的嘴躲在屋中動也不敢動。
幾個衛兵在臭烘烘的幹草堆裏一陣摸索,終於找到深埋其中的賬本,連忙疾步奔過來交到羅虎手上,羅虎拍了拍灰,這才雙手奉給馬上的祁念。
祁念接過來翻了翻,麵上笑意越來越深。
“祁澈,你當真胃口不小啊!不知道父皇看到這些,是否會和孤一般震驚?”
他目光一冷。
“羅虎,你速速進宮稟告父皇,就說孤已經找到了祁澈私營鹽礦的鐵證,明日便可在大理寺開堂會審。”
羅虎領命,打馬而去,祁念這才調轉馬頭,悠然回府,行過兩條大街,迎麵卻見印墨寒白衣藍裘打馬而來,身後隻跟了一輛馬車,隨從數人,他在祁念麵前勒住馬,卻並不下馬行禮,隻拱手欠了欠身。
“臣見過太子殿下。”
祁念掂了掂手上的賬本,目光刀鋒一般銳利。
“印卿來晚一步,賬本已在孤的手上,若是想強奪,你帶這麼幾個人,隻怕有些困難吧?”
印墨寒目光掃過他手中的賬本,淺淺一笑。
“殿下誤會了,以下犯上,乃是大罪,臣不敢逾越,臣此來……乃是為了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