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文帝真元二十三年,梅雨季節伊始雨水就沒有停止過,洪水隨機而發,南方三條大河在連日的大雨後全部如猛獸一般,吞噬著大片農田和百姓的生命。
朝廷急急頒布各項救災令,治水官員也分三批派往受災的三條大河地區,賑災款則由專門任命的賑災使護送到地方,並下令江南部分災情嚴重的地區由存糧城開倉、救濟百姓。
好在這前些年,大楚大部分時間皆為太平年,戰事遠不如太祖和世祖年間頻繁,除了楚南與滇國的戰事,大楚境內可謂休養生息,日漸昌盛,而南方各地的官庫存糧緩一年之急也有餘。
然而,人算不如算,雖然有所防範,但在潮濕又悶熱的環境下,瘟疫卻還是爆發了起來。
而朝廷派出的醫官們卻有些束手無策,此次的瘟疫竟與醫書上記載的往年瘟疫有所不同,將病人隔離,簡單的退燒、調理後並不能治愈。
就在各地醫館如鍋上螞蟻,朝上皇帝怒不可解的時候,民間的一位無名醫者試出了應對瘟疫的藥方。
此藥方不僅可以治愈患者,同時還可預防感染,唯一不足之處就是療效較慢。
此時,南方各地的醫館可謂人滿為患,尤其是大楚第一醫館“白家醫館”的各州醫館。
雖應對瘟疫的藥方並不是白家研製,但研製之人一早便將藥方交予了白家,白家將治療之法上告朝廷,並開始調集北方的存藥,與朝廷協力將藥材運往南方。
入冬之後瘟疫終於有所控製,基本已經不會再出現新發病的病患了。
就在許多人還未來得及高心時候,南方便下了一場雪。
南方的雪並不常見,可這場雪竟隻是個開始,接連大雪紛飛而至,多年不見白雪的南方也被忽忽的蓋成了銀白,不會落葉的樹上盛滿了厚厚的白雪,寬樹葉上的雪足有一尺厚。
雪景雖美,可南方的百姓看來那都是索命的,他們都在哭訴著該如何度過這個過分寒冷的冬季,還沒完全挨過瘟疫的南方又遭受到寒冷的襲擊,更多的人一病不起。
瘟疫似在突發的嚴寒中產生了異變,竟又有了複蘇之勢。
南方各地大多醫館在瘟疫期間,存藥已經捉襟見肘,這風寒一來,更是讓大夫們不由得心中抑鬱。
雪災使南方自煉藥物的工序基本停歇。
雪上加霜的是大雪導致南方道路不通。
一些地方太守、縣令雖意識到了要抓緊時間清除積雪,以防道路不通,可耐於府兵、衙役和百姓受水澇、瘟疫之災嚴重,勞力根本不足,所以很多地方都被大雪封路。
尤其米鄉一帶官路完全堵死。
本來趕往青城的難民因大雪封路難以遷移,周遭的難民隻能希望在米鄉找一處落腳之地。
頂頂大名的米鄉城正是南方存糧城之首。
米鄉城成為存糧之首主要還因軍用所需,也正因如此,城內的糧食朝廷極為看重,在之前下令開倉賑災的糧庫之中,並不包含米鄉。
米鄉城分為內城和外城,外城基本是市集,並沒有多少住戶。進不去內城的難民,都堆積在了外城。
雖然米鄉的官員每日都會派官兵向城外的難民派送一些糧食,也開放了施粥點,但畢竟難民們饑寒交迫,很多人又大病未愈,在外城已難以支撐。
“當官的!你們開開城門啊!”
“你們存糧多,為什麼不開城!我們齊村往年給你們交了米!那麼多餘糧!你們為什麼不開城門!”
“開門啊,我的兒子要病死了啊……”
“狗官!開城門!”
米鄉的太守郝萬青此刻就在城樓上,當年皇上命他任米鄉太守,就是看中了他的清廉剛正,可在兵荒馬亂的戰爭時期替朝廷看管這座重要的糧庫。
郝萬青可謂不負聖望,他不僅隻是做了個盡責的“看守”,還大力推行新的農耕工具與灌溉方法,使以米鄉為中心的大浙南方區域糧食多產、優產。
在與滇國的戰事中,軍糧的日漸充沛也是讓文帝下決心集中兵力擊歪國的重要原因之一,這讓楚國至少提前三年贏得了勝利。
更重要的是,郝萬青還用了五年時間開拓了米鄉外城的市集。
這五年的發展,不斷吸引了更多的南方大商之家入住米鄉,也讓米鄉在短短五年間與大浙區北方的青城有了抗爭之力,成為了繼青城後的南方第二富庶之州。
米鄉不僅存糧還能賺下商賈之錢,年年白花花的銀子供奉給朝廷。不僅軍糧無憂,軍餉也是賺的超出預料,令聖上龍心大悅。
可如今為官幾十餘載的郝大人,仍是這個米鄉的太守,其中意味是何他自己也不清了,官場是會令人改變的。
給朝廷打的帖子到現在也沒有回複,郝萬青雖然表麵淡定,但是內心卻受到百般的煎熬。他心中責怪著自己,就不應該跑來城樓上看一看,聽到城門下百姓的哭喊,他更是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