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帶她走,她不惜抽筋剝骨,和妖界決裂。你嚐過筋骨與血肉剝離的感受嗎?和在你們人類身上把骨頭抽出來一樣的煎熬,你上次來屠山中蛇毒,她寧可死在外麵也去救你,把能保她最後一息之存的妖靈也給了你,你說要她活,她還拿什麼活?身體毀了,妖骨妖靈全毀了,全毀在你一個無用的世間人類身上,你現在要她活?你讓她怎麼活過來?”
容溟臉色越來越白,眸中劇痛:“你說什麼?她重新回宮,是來救我?”
“不然呢?”玄夜胸中動怒,袖抬劍出,直指容溟淩厲刺去,在距他心口幾分處,最終停止不前,麵容沉冷,“她對你癡傻至此,你為何還要負了她?”
容溟之前渾身的戾氣緩緩都轉為無力,心痛得無法自抑,雙肩虛脫地垮下來,他久久凝視著九兒的墓碑。
他竟不知,她來到他身邊,曾受過如此苦煎痛熬。
也不知,她半夜入宮,為的是救他一命。
她傾盡一切,他卻親手賜她一世枉然……
玄夜劍尖又往前刺進。
他亦不動。
半晌,他高大的身軀突然向後一步,俯首噗的一口鮮血噴出。
玄夜眯眸,緩緩收劍。
“九兒……”容溟低喃一聲她的名字,軒昂的身軀又踉蹌幾步,終究心力不支,沉重地撲倒在碑前。
——
再次醒來,已經在回宮途中的馬車裏。
容溟睜開眼,想坐起來。
徐公公忙步上前攙扶。
容溟靠在高枕上,心口依然疼得抽搐,他抬手捂著心房,嗓音低啞:“到哪了?”
徐公公撩開窗簾子去看了眼:“回皇上,快到高理寺了。”
容溟沉吟一陣,令徐公公:“到高理寺你去看看,道清大師是否遊曆歸來。”
“是,皇上。”
容溟垂首,目光不經意落在腰間一束玉石墜子上。
昔日初見竟如昨日之事,依然曆曆在目。
一年前,他微服遊城。
熱鬧的集市上,她像個初進大觀園的孩子,東跑西看,一雙晶亮的水眸像對水晶珠子,奪人心魄。
他說不上為什麼,隻覺好玩,便跟上她。
她在一個玉石攤前站住,拾起一串玉石墜子,看著拿起便走。
沒給銀子,被攤主追著打。
那時他還暗暗不喜,現在才方知,她不是不給,而是不知。
那攤主下的狠手,她被打得蜷在地上,瑟瑟發抖。
現在想來,她那時完全可以反要了那攤主的命,可是她沒有。
硬生生地承受,沒傷那打她的攤主一根手指頭。
初見,他已心疼。
以扇施武擋去她身上的拳打腳踢。
扔了砣銀子打發走了攤主。
再伸手把她從地上撈起。
她抬頭來看,一張小臉上滿是驚豔。
小丫頭對他容貌的驚豔,容溟瞧著心悅。
折扇卻是不依不饒落在她額際,斥她:“不告自取是為竊!”
她垂頭,不語。
他索性對她攤開手:“銀子!”
她抬頭,晶眸閃閃:“什麼?”
“剛才那銀子是我幫你墊付,現在,你還我。”
“……我沒有。”
容溟板臉:“我天朝皇上雄才偉略,其治理數年來,國富民強,若說衣食無靠,隻有一個原因,你懶惰成性?”
她這才真不高興:“你才懶惰成性呢。”
起身便走。
容溟不忍就此別過,一把執過她的手腕。
女孩兒的手腕真細,他竟不敢用力,怕拽斷了她。
他看不得她瘦削的身板,進酒樓,點了一桌吃的,她口水直咽,還不忘反揶揄他:“不是嫌我懶惰成性?還請我吃好吃的?”
她是第一個敢如此跟他說話的女子。
容溟好笑,她把那條挨了一頓打才得到的玉石墜子取出來,很不舍,卻還是毅然決然遞到他手裏:“送你。”
“真舍得?”
她又留戀地瞅了那墜子一眼,咬牙別開臉:“舍得!說了給你就是你的了!”
容溟真就接過來,起身,給她留了一袋銀子,怕沒錢的她餓死在大街上,還不忘囑咐:“吃完便去找活!”
回宮,取出墜子,宮溟看到中間飾了一束銀白的上好銀狐毛。
連著數日,他去那間酒樓,都能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