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下愛,就留下恨吧。沒人看到她眼底渾濁的淚水,沒人聽得到她內心的掙紮和不甘,她在人世間最後一程留下的是最陰狠的一麵。
她真想讓霍承坤看她一眼啊。
可是沒有,他看的還是林諾,他眼裏隻有她。
林諾善良,隱忍,包容。
她曾經也是這樣的女人啊。可不被愛的那一個,怎樣做都是錯。
林諾的死,並不是霍承坤真的願意看到的,雖然他吩咐過白瀛為何俞靜下藥,可那也隻是他在氣急的情況下,他越來越厭煩何俞靜的裝瘋賣傻,她明知道自己嫁給他的手段非常惡劣,而且已經敗露。她還不知道進退,在林諾麵前逞能,一次次讓霍承坤的耐心徹底喪失。
但如果白瀛真的做了,他也會讓他停手。因為霍承坤在冷靜下來後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對一個救過自己的女人下手,不過天隨人願,她的命被蒼天收了。
她彌留之際的話,霍承坤根本不願答應,反正她也要死了。他答不答應她都活不了,人在彌留之際要句承諾無非是生的時候求而不得,這口氣咽不下去,才非要生者答應,但也明知道承諾了又能怎樣,真正對一個死去的人信守諾言的又有幾個。
但林諾當時逼著他答應,霍承坤的心疼得讓他一個大男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她到底要多麼卑微,才能這樣隱忍。
何俞靜在這樣對比下愈發顯得有些自私。
林諾不會讓他為難,她會為了他選擇放棄一些非常想要的,而何俞靜會為了滿足自己私欲選擇逼迫霍承坤,甚至是以讓人震驚的殘忍方式。所以霍承坤那一刻就告訴自己,這一生傾盡所能,也要給林諾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做名正言順的霍太太。
何俞靜死後,霍承坤曾瞞著林諾偷偷去了一趟她存放骨灰的墓地。秋風蕭瑟,大片的枯黃落葉墜下。他踩著這一地枯萎爬到最高處。
何俞靜真正存放骨灰的墓碑就在這裏,非常安靜的佇立在兩棵蒼翠鬆柏之中,有非常頑強的小菊花在四周盛放,霍承坤望著這樣一幕,有些沉默和苦澀,該怎麼麵對這個女人呢。
霍承坤自己也覺得說不清楚,他和她年少相識,兜兜轉轉牽扯了十年光陰,他看她從二十多歲的女孩到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單純天真到滿腹心機,在婚姻和愛情中不擇手段,以致於賠盡了非常短暫的一生,卻是為了霍承坤這個於她而言並不值得的男人,生生錯過了白瀛那樣好的歸宿。
而何俞靜也是霍承坤一生中駐足最久的女人,或者說,是在遇到林諾之前,唯一的女人。
她見證他從毫無勢力意氣風發。到運籌帷幄稱霸一方,他們擁有彼此最好的時光,即使沒有過兩情相悅,卻也因那一紙婚書無法遺忘和磨滅。
何俞靜的墓碑在她的祖籍、帝都和深圳各有一個,除了祖籍這邊是真的存放骨灰之外,其他都是為了混淆人耳目的,萬一有人氣不過霍承坤獨霸華南這麼多年,掘了他妻子的墳墓呢?任何人都會把目標放在深圳最大的墓園裏那一碑。
這樣也好,霍承坤省得百年後還要和她合葬,一座空碑怎麼能承載他骨灰呢,他最後隻能和林諾同塚,他希望下輩子還可以因為這一生的合葬而遇到她,給她最初的美好,而不是不情願下被別的女人占有過的身體和靈魂。
霍承坤對林諾縱容到了骨子裏,因為他覺得曾經血債累累又不夠幹淨的自己,配不上年輕善良的她。
他鏟除了所有後顧之憂才敢這樣名正言順許諾她一個身份,也許他的愛建立在對無數女人的傷害和利用上,但他這一輩子將最純淨的都給了林諾,這樣的愛情和男人,是非常難得。
霍承坤定下了一個四年之約,他對何俞靜的墓碑說,“我無法遵守你彌留之際的承諾,讓我一生都不給何念名分,我做不到,我是男人,我有權為自己心愛女人爭得最好的,這麼簡單的我都滿足不了,我憑什麼說自己愛她,俞靜,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和你結婚的五年,我做為男人沒有資格說自己委屈,可你很多次需要我,我都放下手中工作去陪你,我認為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我不是不清楚你到底用了怎樣手段逼我娶你,我視而不見絕口不提,我曾非常感動我你對我的感情,可我後來想想也覺得非常可怕,愛情可以占有可以瘋狂。但不要過分,這會讓對方覺得無法承受。俞靜,你原本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女人,我聽說過你很多往事,你能夠包容和你同父異母的弟弟,甚至勸著你母親接受他,你會彈琴唱歌懂詩詞歌賦,你那樣有才情,為什麼把自己逼向了絕路。就這一件事的喪心病狂就抹掉了你所有的美好和純真,但你在我身上自私了這麼多年,還要牽連為難一個無辜女人嗎。我希望這一次,是我為你積德,來生可以助你投個好胎。”
眨眼間,四年竟然到了。
這麼快,如果沒有減刑的話,現在他還在裏麵沒有出來,要給林諾名分的事,還要迫不得已順延。
她從來不提,可霍承坤清楚,沒有女人不計較在意這些,真正的男人不該委屈自己的女人,否則就不是男人,他已經讓她委屈了很久,他以後會為她鋪平所有路,將自己變成一個巨大的翅膀,把她和小葡萄都護在裏麵,風吹雨打酷日嚴寒都無法傷害她們分毫。
霍承坤笑著收回回憶的目光,林諾還在甜睡著,唇邊有非常可疑的晶瑩水漬,顧清平無奈的笑了一聲,她和小葡萄這一點倒是非常像,睡相都很差。但怎麼辦,就是喜歡,這樣看著也覺得熱血沸騰,沸騰沸騰著,霍承坤的手就忍不住不老實了。
她嚇得一聲尖叫,忽然回過神來,她沒好氣的踢了霍承坤一腳,“回來這麼晚不刷牙滿嘴酒氣幹什麼?”
霍承坤非常無奈舔了舔嘴唇,“我在裏麵憋了三年多,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憋死我你要守寡嗎。”
霍承坤噴出的酒氣讓林諾差點熏死,她狠狠踢他一腳,“給我刷牙洗澡去。”
霍承坤無奈的親了親她的唇,心裏嘟囔,真掃興,不解風情的老女人。
林諾此時也恰好在嘟囔,真變態,不解風情的老男人。
大概這就是默契,從上輩子注定,他們這一世一定會遇到,即使再大風雨,也無法阻止兩顆心像瘋了一樣的靠近和纏繞。
霍承坤和林諾的婚禮,在這年初夏舉行。
並不隆重,卻格外溫馨,沒有人山人海,沒有海誓山盟,但霍承坤一個溫柔纏綿的眼神,就足夠代替千言萬語,他不會說情話,她早就知道。
就連那天扯著她去領證,他也沒有說一個字的甜言蜜語,而是特別矯情囑咐她,“帶戶口本和身份證,照相時候笑得自然點,別像我搶婚一樣。”
林諾:“……”
他有時候脾氣暴躁,說不過了就沉默,說過了就開始無邊無際的霸道。
她有時候埋怨他不解風情不懂浪漫,氣得直翻白眼,可他蹙著眉頭壓根兒想不到自己哪裏做錯了,過後還是那樣。
林諾穿著新買的睡衣在他眼前晃,顧清平專注看著一份文件,好不容易抬起頭看她一眼,張口就是,“怎麼還不睡,失眠啊。”
林諾擺了擺自己身體,霍承坤非常緊張而心疼將文件放下,走過來抱住她,“感冒還沒有好嗎?”
她上次感冒都過去兩個月了……
可他會記住她每一次生病的起因,下一次不停的叮囑她穿衣喝熱水不要在下雨天洗澡,不要為了臭美不穿外套。
他其實很壞,很變態,可他會尊重她,不讓她覺得和他這段婚姻不夠平等。
林諾也自卑,她沒有絲毫自信與把握可以贏過那些直到現在還對霍承坤蠢蠢欲動的千金和女強人,她是最平凡普通的一個,除了為他生下一個禍害精再沒有什麼優勢了。
可他隻要回家,從不會關機,他知道林諾非常敏感,非常自卑,所以他從不會對她隱瞞一絲一毫。他會把電話擺在她能看到的地方,有人打進來,他會開免提,和女人保持客套距離,從沒有半點逾越。
他在回家後不會立刻脫衣,而是抱住林諾吻她一下,裝作不知情任由她聞自己的襯衣,除了她的香水味和她的頭發,再找不到一點別的女人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