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時節,剛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長安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坤寧宮裏卻是溫暖如春,暗香浮動。
郭皇後黛眉高挑,斜插入鬢,端莊秀麗。三千發絲挽出高貴無比的淩雲髻,一隻累絲攢珠金鳳銜著一塊透亮的紅寶石,在她雪白的額間微蕩著,鬢邊還壓著幾隻赤金鑲嵌紅寶石的華勝。一身大紅色金銀絲的百鳥朝鳳錦服,領口處還鑲嵌著一圈雪白的雪狐毛,更襯得她唇紅齒白,雍容華貴。
她高坐在赤金團鳳椅上,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捧著一隻溫暖的素銀鏤空雕花手爐,微蹙著眉峰對坐在她下首的一名穿著玄色朝服的貴夫人道:“母親,承嗣的性子你們也該拘著些了。昨兒聽皇上偶爾起,張侍郎的庶長子也不知怎麼惹到他,就在那長安街上,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把後槽牙都打掉了。張侍郎如今氣不過,寫了奏章告到了皇上麵前。”
這名貴夫人乃皇後的親母,鎮國夫人宋青蓮。她麵色微微一變,隨即疑惑的道:“難道皇上有怪罪承嗣的意思?”
郭皇後輕輕一笑,道:“那倒不至於,承嗣的德性皇上還是知道的,最是嫉惡如仇。他昨晚還笑著,承嗣性子最適合去刑部任職,一定會在刑部大牢裏掃平很多冤案。定是張侍郎的庶長子做了什麼怒人怨的事犯在了他手裏,才會讓他一點臉麵都不給人家,就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把人給打了。”
宋青蓮聽郭皇後的意思,知道皇帝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心裏也鬆了一口氣。於是她笑著道:“皇上英明,定不會被那些人蒙蔽了眼睛。”
郭皇後歎口氣,道:“皇上縱然英明,可承嗣是我母家唯一的親弟,也是今後太子和本宮除父親以外唯一的依靠。這後宮前朝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緊盯著,就等著揪他的錯處。”
郭皇後這隱含怨氣的話一出來,宋青蓮倏然一驚,她忍不住開口道:“還請皇後慎言,心隔牆有耳。”
大殿中央安置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不斷的有陣陣白煙從中冒出來,為這雕梁畫棟,奢華精致的大殿帶來了溫暖。地板上鋪著光亮的青石板,兩邊還站立著幾個隨伺的宮女太監。宋青蓮的話音剛落,宮女太監都被嚇得齊齊跪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原本還有些衣服摩擦和珠翠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音,都一起消失了。
地下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郭皇後卻連眼角都沒有抬,隻是默默地輕撫著手上的銀質鏤空雕花手爐。站在她身邊的姚女官見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你們都退下去吧!記住,管好自己的耳朵和嘴巴。什麼該,什麼不該,心裏都掂量點。”
“是。”宮女太監們立刻站起身,彎著腰,魚貫的退了出去。見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以後,姚女官才對著郭皇後和宋青蓮屈膝施了禮,自己也退了出去,並且細心的關上了大殿的門。
見大殿裏隻剩下了自己和郭皇後兩人,宋青蓮也不顧君臣之禮,她站起身走到郭皇後的身邊,心疼的道:“惠兒,是不是在這宮中,有人讓你受委屈了?”她不由想起了,傳言這幾年,宮中出了個儷貴嬪。短短的三年時間,從美人升到貴嬪,可見她聖寵之隆重。同樣育有皇子的淑妃,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還有後宮中皇上無數的女人,難道是這些女人讓自己一向驕傲的女兒難受了?
郭皇後放下手爐,她伸手攬住宋青蓮依然纖細的腰肢,把自己的臉貼在宋青蓮柔軟的腹部。心中縱然思緒如潮,卻垂著眼眸久久沒有出聲。
倒是宋青蓮沉不住氣,伸手輕輕扶起她鬢角一隻傾斜的華勝,聲催促道:“你這孩子,倒是話呀!”
郭皇後微微一笑,她慢慢放下攬著宋青蓮的雙臂,直起腰身道:“委屈倒不至於,本宮貴為皇後,太子又是本宮所出,身後還有鎮國公府撐腰,誰敢對本宮不敬!”
縱使有委屈,也是那高高在上之人給予的,就算是出來,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獨自咽下所有的苦楚,免得母親為自己擔憂。她郭承惠隻允許自己在母親麵前軟弱這麼一會,抬起頭來,她又是那母儀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
宋青蓮張張嘴剛想話,門外卻傳來皇上身邊首領太監趙全那尖細的著嗓子的稟報聲。大殿的門早就被宮人們給推開,皇帝朱顯牽著太子朱厚德的手,帶著趙全和幾個太監,宮女一起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