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聞“哦”了一聲,簡直就像根本不認識我。
蘇青溪往前後左右仔細看了個遍,才以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這件事……雖然說來很失禮……但是我覺得還是和你說一聲的好。上次敬王爺……突然在比試場上中毒……我可以保證,這件事,和太子殿下沒有關係。”
崔叔聞顯然是在故作不解:“小的……不明白。”
蘇青溪說:“我與敬王爺相交不深,但是看得出來,他性情率真直爽,待人一片誠摯……他曾親口對我說,他隻想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讀書養花,聽風賞月,而無意皇位。坦白說,太子是不會跟他過不去的。”蘇青溪低聲說著,眼睛片刻不離崔叔聞的麵龐。
他一說完,崔叔聞就盯住了我,眼神很是複雜。我臉上立刻就燒起一團火,腦袋禁不住地往蘇青溪臂彎裏麵鑽。一邊鑽還一邊暗罵——
蘇青溪你個長舌婦!我私下裏跟你說的話你居然就跟崔叔聞說了!
我這張臉……以後還往哪擱啊!
誰知他們安靜了半天,崔叔聞沒有任何表示。
這家夥……居然一點都不感動麼?!
蘇青溪別有深意的說:“所以……倘若敬王爺無心,而他身邊的人卻有意,這就是陷敬王爺於不義了。”
說得好。
老子哪裏受得了父皇的那些苦啊,現在誰想讓老子當皇帝,那就是把老子往火坑裏麵推!不對,蘇青溪跟崔叔聞說這些幹什麼?難道他以為……
崔叔聞想扶我上位?!
誰知這家夥居然還厚著臉皮繼續裝傻:“請恕下官愚鈍……”
蘇青溪長歎一聲:“不妨說明白些吧。我和……昨天早上才化裝成商人回到東寧城,今早就見敬王的車馬從客棧樓下過。那府尹迎接敬王的排場,竟是比當年迎接……更鋪張了。敬王爺這段時間輔政,去汙除垢,功績赫赫,以至於街頭巷尾,處處風傳聖上有意要易儲。可是……皇恩浩蕩,豈是我等能猜測得了的?所以,還需防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我背脊一寒,渾身打了個哆嗦。
父皇……真的是在借我的手除去他看不順眼的人麼?
現在已經有人參我製造冤案迫害良臣,我能保證得了自己真的完全正確麼?
等我把那些人都除盡了……
父皇又會把我怎麼辦?
我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崔叔聞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故作輕鬆地說:“敬王公正果決,果然是我等為人臣子的典範。”
蘇青溪抬起手,又替崔叔聞把杯子斟滿了:“崔大人,既然你不愛聽,那咱們就不說這些了。說點別的吧。本來……各人的私事,旁人不好插嘴多說的。但是……我年少時曾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要不計代價,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他眼前……這些年漸漸看開了,才發覺,其實你以為的最好的東西,未必是他最想得到的;把那些強行送給他,他不但不會快樂,更可能因此受到傷害。可是等到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得太遠,身不由己,不能再回頭。”
崔叔聞沒有答話。
蘇青溪笑笑,說:“這隻是一時感慨,讓你見笑了。各人有各人的際遇,你不必放在心上。”崔叔聞看著我,一字一句說:“大人不必傷懷,總有一天,那人能明白大人的苦心。”
蘇青溪苦笑:“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如永遠都不要明白的好。”說著一甩衣袖站了起來:“但是,敬王爺是我敬重的朋友,我希望能看到他幸福。”
我心頭一熱,整張臉埋到他胸口,隻差一點就要掉眼淚。
我當年愛慕他的時候,種種辛酸,曆曆在目。有他這句話,我終於可以坦然地放下了。
我聽到崔叔聞在身後冷冷地說:“他也是我敬重的朋友。我隻盼他長命百歲。”
蘇青溪歎息著說:“我能說的都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這句話,大概等同於宣戰了。
我一時之間如陷雲霧之中。父皇究竟為什麼肯讓我插手朝政?崔叔聞暗地裏動的那些手腳,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究竟身處何地,我又該怎麼辦?
該死——我明明隻想做那麼幾件事的,查出我娘當年究竟出了什麼事,她的屍骨……或者是她現在在何處?當年崔灝究竟有沒有私通敵國?怎麼就不知不覺地搞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