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庭深活了27年，統共衝動過三回。
第一回，尚是四年前。慕瀾說不想再喜歡他了，答應和同係的某個學長在一起，他當時也不知是怎的鬼迷心竅、怒火中燒，強要了慕瀾的第一次。
第二回，是慕瀾出事，即將入獄。葉蓁蓁找他來談條件，隻要他娶她，葉家就可以幫慕瀾減刑六年，隻需要坐四年牢。他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第三回，就是這一次。明明應該在得知慕瀾鬧事的第一時間，最快地否認那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卻被要當爸爸的喜悅衝昏了頭，甚至迫不及待帶慕瀾去買了婚戒。
這世間，有一種衝動，叫做，為情所動。
……
蘭城是南方城市。一到四月，總是陰雨連綿。
雨勢漸大，一股一股地從天而降，在車玻璃窗上澆出一簇簇的水花。
厲庭深打開雨刮器，在紅燈的十字路口踩下刹車。
車外雨聲喧囂，車裏卻是寂靜得詭異。
慕瀾抿了下唇，左手無名指上堅硬冰涼的一圈像燒著的火，一路燒到她心跳紊亂的心髒。她目光投向黑魆魆的窗外，輕喚了一聲，“厲庭深。”
她聲音溫淡，無名指上的戒指在她的撥弄下鬆了又緊，“厲庭深，你為什麼要把我的避孕藥換了？”
“……”
厲庭深不想說的話，慕瀾是等不到答案的。
“不好意思，我並沒有養這個孩子的打算。”
她咬了咬唇，想隱藏住她此刻撒謊時的底氣不足。
駕駛座的那人渾身散出危險而強烈的氣息，讓慕瀾氣息微顫，“這由不得你。”
慕瀾脾氣上來了，“嗬，那今天我在手機裏的問你的時候，是誰說我的孩子是野孩子的！我告訴你我今天在手裏說什麼想和你和孩子在一起，那都是為了氣葉蓁蓁，我根本沒有什麼想和你結婚的心思！”
她到底還是計較他說的那幾句絕情的話的。
哪怕她明明知道她這一鬧厲庭深和葉蓁蓁肯定會產生諸多不快。尤其是葉蓁蓁。
……
綠燈亮起，厲庭深卻遲遲不鬆離合器。任由後麵的車輛不斷喊喇叭也毫不動作。
慕瀾想提醒他綠燈了，可是見著他冷硬的側臉，所有的話都被噎回肚子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心裏仿佛被倒了汽水和檸檬汁，瞬時摧古拉朽（輕而易舉）地冒出了酸氣泡。
厲庭深雙手依舊停留在方向盤上，也沒有看慕瀾，“那麼不想要孩子？”
語氣明明衝淡，偏偏讓人覺得呼吸逼仄，心跳急迫。
慕瀾輕“嗯”了聲。
“也不想嫁給我？”
她遲疑了一會，還是“嗯”了一聲。
厲庭深輕“嗬”了一聲，仿佛是聽了個什麼天大的笑話。他側過身，探手猛地勾過慕瀾的臉，麵色像落葉一樣的死靜，他微糲的拇指在她的下巴處來回摩挲，呼吸鼓在她的麵上——
“那怎麼辦。除了我，沒有人會再敢要你。你如果去相親，我就告訴你相親對象，你做過我情婦，為我懷過孩子；如果你……哪天敢跟別的男人去結婚領證，我就替你丈夫陪你圓房，日日夜夜，不帶停的。”
慕瀾的心如天際的烏雲，陣陣下墜。
猝然抬手，她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紅燈又一次亮起。
粗劣的燈光紅同慕瀾的巴掌印一同映在厲庭深臉上，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被她打習慣了，也不覺疼，啟唇笑了，認真地看進她的眼底，“阿瀾，我是說真的。”
慕瀾盯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看了一會，側開了臉。
“嗬，在覺得你今天手機裏和我說的話也是真的。”
視線居無定所，隨處亂飄。
十字路口的左前方，是星悅廣場。
廣場外的液晶電視熒幕上，正滾出來了一條新聞——
「豐躍掌權人葉英祁攜外甥女出席記者會，替女婿厲庭深情婦緋聞辟謠」
一大堆記者簇擁在公司門前，堵著葉英祁，而葉英祁懷裏抱著一個四歲模樣的小姑娘，笑容慈善祥和——
“其實庭深和蓁蓁早就有過孩子了。隻不過這孩子一直不會走路，庭深不想讓孩子若是被曝光後遭受留言非議。於是寧可犧牲自己，傳播所謂有損男人自尊的謠言，遲遲不公開他和蓁蓁的孩子。”
那小女孩粗看上去，五官平整齊淡，唯有一雙眼睛，瞳黑白少，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讓人過目難忘。此刻麵對鏡頭慌張無措，一直頭往後躲。
厲庭深看著慕瀾陡然巨變的臉色，順著她的目光輕輕掃過去——
葉英祁懷裏抱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女孩兒。
——厲湛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