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峰下有個長樂村,長樂村有一百六十四口人。
“阿肥!阿肥!”一個穿著黑色大棉襖的老婦在山坳裏沒命地奔跑,一邊擦著淚一邊大聲呼喊著。
朔北的風頭很厲,刀子一般刮在臉上一會就能剌出一條紅印。
老婦停下了腳步,嘴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她的孩子不見了,兩都沒回家。
“阿肥,你在哪兒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婦掩麵嗚嗚地哭了起來,回應她的卻隻有呼嘯的山風凜冽的寒氣。
她沒力氣了,她的孩子也尋不見了。
“娘。”一旁茂密的灌木叢裏突然拱出個腦袋朝著老婦怯怯地叫了一聲,把她給嚇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走失的孩子,眼淚頓時又唰唰地流了下來,忙用胳肢窩緊緊地夾住,又伸出手在孩子腦袋上狠狠拍了兩下,怒罵道:“死哪裏去了!怎地不回家!叫你祖奶奶一頓好找!”
黑色的棉襖把阿肥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稍微吸了兩口氣,鼻腔裏就充斥著羊糞味和腥臊味。
阿肥嘴唇一撇,露出滿嘴的黑牙傻笑了起來。
“又犯傻!”老婦做勢要打,但看到兒子憨憨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伸手抹掉阿肥快流進嘴裏的清鼻涕,往地上一癱就咧著嗓子哭了起來。
“你爹這個死沒良心的,留下咱們娘倆就這麼去見閻王了,俺還指望著你快快長大好孝敬你祖奶奶,結果還是個傻子!老娘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啊!”
阿肥楞楞地看著坐在地上撒潑一般的娘親,忽然笑著鼓起了掌來。
“滾!”一腳踢在阿肥的屁股上,把阿肥踢了個跟頭,老婦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拽著阿肥的耳朵往家裏走去。
“,這兩去哪兒了!”
阿肥抬起頭,隻看著老娘傻乎乎地笑。
“別笑了!!這兩跑哪兒去了!”看著這張傻子一樣的臉老婦就來氣,伸出手啪啪就是兩個大耳刮子。
阿肥委屈地看著老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許哭!”老婦歇斯底裏地罵了一句。
見老娘罵人了,阿肥立馬就閉上了嘴,又露出一口黑牙傻笑起來。
“造孽啊!”山坳口盤旋起一道咬著後牙的哀嚎。
老村長穿著厚棉襖縮在房簷下,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旱煙,遠遠地瞧見個黑影朝這邊走來,忙伸出手磕了嗑煙袋,聚精會神地打量了起來。
“呦,是阿肥他娘啊。”見是熟人,老村長就恢複了原樣,美滋滋地抽了口煙,砸吧了砸吧嘴調侃道:“咋滴,娃又跑丟了?”
老婦尷尬地道:“這皮孩子前些不知又鑽到哪兒去了,今兒個才找到。”
村長支棱了一下眉毛好笑地道:“阿肥他娘,你老實跟我,這娃到底是不是你的,怎地一到頭淨往外頭跑?”
老婦聞言氣急,一把揪住村長的領口大聲罵道:“你個老東西!你再一遍試試?”
村長無奈地閉上眼,伸出手擦了擦滿臉的唾沫,才恁恁地道:“我就跟你嘮嘮,咋滴還炸毛兒了!”
老婦哼了一聲沒再理這個老混混,啐了一口唾沫拉著阿肥的手徑直走了。
“沒意思。”吧嗒吧嗒抽了兩口旱煙,老村長往牆角一靠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跑出去了這麼長時間,竟然啥事沒有,這娃子莫不是個妖怪?”
朔北的氣瞬息萬變,前一秒還陽光正好,下一秒就能陰風怒號。
早早地就黑了,老婦煮了菜湯,阿肥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等著,嘴咕嘟咕嘟的乘一碗喝一碗停不下來。
“老娘我都快嚇死了!你倒是胃口挺好!”拿袖口擦了擦阿肥嘴角的湯漬,老婦一邊罵一邊給他乘著湯。
底層饒生活就是這樣,起床、勞作、吃飯、睡覺。
鉛色的烏雲悄無聲息地遮蔽了最後一絲星光,老婦的呼嚕聲也響徹聊木屋。
阿肥睜大了眼睛,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
捅了捅身旁的老婦,阿肥聲地喊了句:“娘?”
老婦翻了個身,呼嚕打的更響了,磨著牙也不知在夢裏咒罵著誰。
阿肥蜷縮起身子抱緊了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