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烏江鬧劇(1 / 3)

人的記憶可以保存多久?從出生之時,到彌留之際也算夠長了吧,一個人的死去同時也意味著一段曆史的湮滅。之前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成王敗寇的記憶都將在下一次輪回中消逝。當再一次以嬰兒的生命形式出現在人間時,那雙混沌的眼眸,更像是剛放下前世恩怨的慈悲。。。

然而我的記憶卻從沒有被輪回洗刷過,自打商朝末年一直到公元01年,我能清楚地記住自己的每一輩子的事情。不知這是賜的禮物,還是地予的詛咒,我就這樣背負著一代又一代自己的記憶輪回至今。

在西漢時期,我就曾聽過這樣的傳聞:一個姓孟的女子在世時,學儒念佛,一生追求心淨,不思過去,不慮未來,及耋耄之齡便入山修行,死後被上封為幽冥之神,主要職能便是防止前世的人帶著記憶投胎,轉世之後往往泄露機的事情發生。從此孟婆便在陰間的奈何橋上,為即將輪回的人送上一碗孟婆湯。這一碗湯下肚,前世的事情就隻有忘川河邊的三生石知曉了。

而我正像一個在奈何橋上拒服孟婆湯的人,帶著前世的記憶,經驗,閱曆走進了下一輩子。。。

記得是公元前98年,即漢二年,我那時在長安,官拜延尉,看守的囚犯中就有後來被稱為史聖的司馬遷。我聽司馬遷是因為在皇帝麵前為叛將李陵了一句公道話,惹惱了聖上,一氣之下,便命拖出未央宮押至大牢。

第一次見到司馬遷其人,是正趕上同僚禦史大夫杜周將他推進牢房,這用力地一推,幾乎把司馬遷推倒在地,遷踉蹌幾步,調整了身體平衡,然後還像他剛進來時一樣,挺著腰板,凝著眉,圓瞪著眼睛,嘴裏又忿忿不平地叨咕著什麼。

當時的司馬遷大概有四五十歲的模樣,身高將近七尺,形容消瘦,高高的眉脊和顴骨,顯示出他與生俱來的書生氣質。同僚杜周脾氣暴躁,見著司馬遷這樣副不屈不服的立在牢房中央,就欲取鞭抽他。我急忙起身製止杜周:“皇上正在氣頭上,倘若真要是過兩皇上氣消了,就把人家中書令放了,你這時對他用刑,太草率。”杜周眼珠子一轉,正了正官帽,惡狠狠地衝著司馬遷喝道:“哼,改我再來收拾你!”然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我看司馬遷怒氣漸消,就順著牢門下麵遞過去一碗粥,和氣的跟他:“太史公這生了一氣也該累了吧?喝點粥吧,剛才那位獄吏是我的同僚杜周,本性易怒,下手又不知輕重,我看太史公還是不要跟這樣的人計較好。”司馬遷抿了口粥,臉色稍微舒緩些,看著我:“先生一看就是個明理的人,您這作為臣子的,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有什麼罪過麼?”我看著司馬遷那渴望被認同的眼睛:“太史公為人太耿直了,您的意見雖然有道理,可觸怒了皇上,那就犯不上了,我聽太史公正在編纂一部史書,這關在牢裏,就沒法繼續了,您看,是不是有些可惜呢?”司馬遷低下頭歎了口氣,在牢房的地上盤腿坐了下來,帶著自嘲的語氣:“唉,這荒唐的一啊。”

此後的日子裏,杜周應該是收到了上麵的指示,對司馬遷嚴刑逼供,可是司馬遷就是不認罪,反倒是杜周每次都氣得麵紅耳赤。

有一,杜周將司馬遷打暈過去,杜周還是沒有停止鞭打,我趕忙勸阻杜周:“逼供時動用刑罰是你的權力,但是決定太史公生死,那是皇帝的權力,在你這被弄死了,就不過去了。”杜周氣惱地:“最讓人發火的就是司馬遷這樣硬骨頭的文官兒,有什麼的啊,一個記曆史的,又不上陣前打仗,又不掌管朝中事務,廢材!在我看就是個廢材!可你怎麼著,那司馬遷看我的時候還那麼輕蔑!真要把我惹急了,信不信我就宰了他!”著,又狠狠地抽了昏迷過去的司馬遷一鞭,我搶過鞭子:“文人都這樣,都傲的很,杜周你消消氣,這裏我盯著,你先出去吧。”杜周似乎真覺得自己剛才了什麼高談闊論似的,又踹了司馬遷肚子一腳,提提褲子,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等到司馬遷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二更左右。司馬遷撐起雙手,打算從地上坐起來,可是身體一動,又全身傷痛,隻好心翼翼地匍匐到牆角,然後上半身倚著牆,很不平穩的喘著氣,不時地還有一些咳嗽。我見他嘴唇幹裂,就隔著房門,遞給他一碗水,他欲起身接水,卻又站不起來,最後還是放棄了,客氣地跟我:“謝謝,水就放在那裏吧,我等會再取。”

我有些不落忍,便打開牢房的鎖,把碗遞到了他的手上,司馬遷連聲稱謝,又趕忙端起碗,一飲而盡,看來真的是渴壞了。

稍作休息,我好奇地問起司馬遷關於史記的進展,司馬遷眼睛一亮,憑著他驚人的記憶力,為我講述了他目前已經寫完的部分本紀及列傳。

我聽得饒有興致,畢竟輪回這麼多年,自己也算是很多曆史事件的目擊者,我覺得我可以很容易判斷出史書記載的真實性。

當司馬遷講到項羽敗走垓下,自刎於烏江那段,我心裏不由心中一顫,因為我就是當年欲載項羽東渡的烏江亭長。

“項羽逃至烏江岸邊,正遇到一位老者泊船。。。”司馬遷。

我一皺眉,打斷他:“先生的故事好是好,可是不覺得有些地方不合情理麼?比如若是項羽真自知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何必費盡周折逃至烏江呢?還有,若是沒有事先安排好,那個守在烏江的老者如何知道自己能等得到項羽呢?可真要是事先安排好的,為何逃跑時不帶著虞姬呢,反倒是讓她香殞在前,先走一程?再有,若是項羽真有逃生之意,又何必在有人願意載他渡江之時,拔劍自刎呢?這一切豈不都是自相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