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雲京(1 / 2)

雲京城南,正是陰曆八月十五天,雁山官道上的桂花餘香飄開去了十數裏。

猶如三四月份兒的油菜花,滿野黃浪隨風搖曳,乍看去,金芒直刺的人目眩,如是看雪久了,引起的雪盲。

來往於雲京的馬隊客商,揮著鋤頭的農夫,漾波劃船的漁人等,皆是心神舒暢喜滋滋的穿梭在肆意盛放的桂花群野裏。

在雁山頂的菩華寺內,登上九層安國塔塔頂,俯身撥開稀薄重疊的繞塔雲層,放眼望去,正好賞盡了雲京城裏的富饒繁華。

砰砰砰,幾聲脆響,如梵音直錘心弦。

小彌陀如一尊入定的老僧,穿著一套淡藍白邊僧袍,於近幾日的模樣無二,盤坐在竭覺崖邊兒的石墩兒上。

一顆近有千年古歲的蒼鬆,伸出飽經世事的巨大臂膀,遮擋去了他頭頂正上方的些許炎陽。

小彌陀白淨的光頭上隱有汗光閃動,身形靜坐憑那忽風撩起袖口,手裏仍自敲打著頂部損出一塊兒發了黃的黑檀木魚。

那生的頗有些滑稽的大頭前麵,又生著一對憨厚有神的濃眉大眼。比起僧袍裏包裹著的瘦小身板兒,單看臉色五官,著實個俊美的男童無疑。

“金桂十裏熏欲醉,昏昏沉沉又一天,啊…哈。”

安國塔,塔頂層的藍瓦上,一位頭枕木劍的素衣年輕人徑自平躺斜睡。

他這一嗓子喊將出來,頓時吐出了幾分沉積多日的藥酒氣,舒緩了一宿加半日的醉意。

隨著臉上遮陽的手臂滑落,宛如白玉雕刻的手指脫力,三根手指把持著的藥酒葫蘆脫開手去。那葫蘆就如同斜坡上長熟了的西瓜,順勢砰啪幾聲滑下了塔頂,沒入雲間不知了去向。

聽的響動,小彌陀耳根微動了動。

“白吃師兄又喝多了”

他被驚了禪心,也索性不再敲打木魚,嘴中嘀咕了一聲,似也在同情前幾日突然出現在寺裏的這位陌生師兄。

他雖是聽不懂那詩意,也猜的幾分真切,這幾日裏方丈也管不得這位師兄,任由此人買醉,破了喝酒這一戒,應是方丈關他在竭覺崖反省吧。

“也或許是憋悶了吧,常人定力不如我們出家人,三五日下來,心煩也是應該的吧?”

小彌陀站起身子,望著崖下田地裏,那隱沒在竹林中,隻漏出一角瓦頂的人家,那一莊戶人家似是生在了他宛如靜湖的明目中。

思緒裏又隱約浮現出那素布粉裙,黑束緊腰,璞玉般姿態嬌俏的小女孩,與她一同廟外撲蝶時,那桃花掩羞莫比色,通透既可愛的純真笑容,揮之不去。

他也不知是曬的暈了,還是起了心思,最近幾日裏,總是要想起上香而來的那個粉撲撲的女孩兒娃娃,她的家就在那裏。

因由這般,讓師傅撞見,還責了他一頓,卻又反因那戒尺上襲來的痛,更使得那女孩兒娃娃的樣子刻在了心上,夜裏幾回入夢。

自是懂事以來,師傅可是頭一次責罰他。對他來說,這麵壁可來的不明白,他隻道是講了實話,衝撞了師傅罷了,怎也瞧不出那女孩兒娃娃的不是。隻覺得她很是可愛無比,也任由師傅他老人家說法,自己早也呆若木雞。

身在竭覺,心卻遁下了涯去。

“我也甚是煩悶,白吃師兄,不如教我玩劍術吧?”

小彌陀腦袋一歪,大眼眨巴著,斜眯身後塔頂,癡道。

他不知這師兄名諱,自看近日裏師兄大步朝天的白吃白喝,就連酒戒都破得,竟是沒人管他,似這般人,稱一句白吃師兄當也使得。

換言之,能在菩華寺白吃的人,他自幼至今當了七八年小彌陀,還是遇的頭一遭。

那白吃師兄翻坐直身子,踩的腳底藍瓦劈裏啪啦一陣兒脆響,想是塔頂的瓦片年久了,連碎出了一口洞出來,腳還陷了進去。

白吃師兄也是微感吃驚,轉而定下身形穩住心神,把腳提了出來,沒片刻又渾然沒事人一樣,伴著三分捉弄的邪笑,語氣和善的應道:“小彌陀,你的法號叫什麼?”

小彌陀摸著大光頭,眼珠兒轉了幾來回,方回道:“師兄,前幾日我已經告訴你了,在寺裏小僧是禿能,出了寺門,就是叫小彌陀了。”

白吃師兄看小彌陀的認真模樣,強忍住笑容,憋了滿嘴樂子,微笑道:“你說什麼?在寺裏叫什麼?重複說幾遍給師兄聽。我聽清楚了,便就下去教你劍術,上這一回九層塔頂上可也費些勁兒,不太好下去。”

小彌陀不知是計,三翻說出在寺裏法號為,禿能……

白吃師兄臉色紫漲了好一會兒,終究仰天大笑,前俯後仰…捶胸頓足…無法用言語敘述他神情突變時的萬一。

“禿能,哈哈……好,好你個禿能,師弟……哈……禿,哈…唔…”

他在快要岔氣的前頭止住了笑。

說來此人輕功也是了得,幾個翻身縱踏,憑那每層塔簷上的八道突樑借力,落身在千年老鬆枝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