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雨,下得愈發大了。
雨水在山路上緩緩彙集,慢慢滲入了泥土之中,與汙泥濘在一起,泛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皓月洞府前,一片廢墟中,一雙幽怨而疲憊的眼,悄然出現。
赫連雲拖著帶血的身體,一步一步向洞外艱難的移動著。
之前與宇文拓的交手,大大傷了他的元氣。如果不是九尾狐天生多命的福蔭,他怕是隻能在九泉之下苦苦掙紮了。
為了保留體力,他依舊保持著白狐的形態,隻是一身白色的皮毛,早已被鮮血浸透。
雨水無情的擊打在他的身上,他依舊木然的向前行走著,仿佛這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是的,全天下之於他又有什麼幹係呢?他有野心,可卻鬥不過旱魃,他有法力,可卻敵不過宇文拓,他有癡心,可卻被繁兒拒之千裏之外……這世上在沒有什麼是他的了,如果有,也隻能是恨。
有了恨,他才能活下去,有了恨,他才能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有了恨,他才能獲得他存在的價值。”旱魃,宇文拓……”他閉上眼睛嗤笑一聲,“軒轅族人還真是可惡啊……”
加快了腳步,在濕滑的泥土上倒是給予了他不少方便,它輕便的身軀緩慢卻有頻率的在地麵上滑行,行動起來絲毫不費力氣,身後的足印隻留下一行淺淺的小坑,雨一衝,便沒了蹤跡。
巴別之路上的最後一家客棧,可能由於是通往西域的最後一所中轉站,略簡陋的內堂較隴西的中型客棧還要喧鬧一些,堂中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圍坐著三個帶著黑紗鬥笠的客人。
“上一次的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妘媔壓了壓圍紗的帽子,語氣陰沉。
“當然不能這樣了結。”錦瑟拿起茶杯,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繁兒的秘密,是聖神娘娘感興趣的話題,依現在的形勢來看,獲取聖神娘娘的信任,先把這一關過了,才是關鍵。”
“你倒是嘴巴靈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說中聖神娘娘的心思,我們是沒有你的能力,關鍵怎麼做,不還是要看你?”妘媔輕哼道。
“不要說了。”夢澤咳嗽一聲,“現在我們是栓在一根繩上的螞蚱,這種無謂的爭鬥最好消失,不然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他的目光停留在錦瑟身上,多看了那麼一眼,目光中流連著道不清的情愫。
錦瑟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立時也調整好目光的角度與感情,一副楚楚的樣子,都在刻意的為夢澤展示著。
你們從前怎麼對我的難道我會不記得?
她仿佛聽到自己內心在不停的蔑笑,嘲弄著她所能掌控的每一個棋子。
我隻是不夠強而已。
“如我向聖神娘娘所說的,此行是要找到昆侖鏡,可是東西在不在繁兒手裏,我無從知曉,隻能一闖昆侖山。這樣一來……找到昆侖鏡反而沒有那麼重要了,聖神娘娘要的不就是進入天界的捷徑麼?”錦瑟揉搓著手中的瓷杯,麵上顯出不陰不陽的笑容。
“找到入口又怎樣,沒有昆侖鏡不是一樣進不去?”妘媔鄙夷的看著錦瑟,覺得她表麵上的幹練隻不過是一些不足道小聰明而已。
“事在人為。”錦瑟放下杯子,“三種情況,一是昆侖鏡就在昆侖山裏封印著,二是在繁兒身上,我個人認為這種情況沒有可能性,三是在那個神秘的男人身上。”
“這倒是值得好好考究考究。”夢澤掃視兩人一眼,“不管怎樣,找到通往天界之路才是當務之急。完成了這一條,錦瑟的猜想才有可能進行下去。不然……”……
雨漸漸停了下來,折騰了三日,他也終於脫離了槐園的懷抱,他知道他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行走的,這樣一來,他再不會見到仇家,也不會見到……她。
捫心自問,他為她幾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如果她要,他可以給她所有,可是為什麼,她一直將他對她的感情棄如蔽履?他曾經單純的以為,她是在意他們之間師兄妹的關係,她是在意他的容顏會帶給他傷害,但他錯了,她是根本就沒有愛過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分一毫都沒有。
他卻沒有恨她的勇氣。
也沒有理由,不是嗎?
他隻當是另外一個人,不合時宜的搶走了他的女人,不是嗎?
我會證明我比你更適合讓她托付終生。
赫連雲看了看泛著魚肚白的天空,淡色的天幕上出現了兩個人的模樣,旱魃,宇文拓……
空蕩的院落,一地的殘花。
秋千還在隨著輕風往複搖擺,主人卻早已失了以往的雅興。
慕容沁嫣靜靜地托著腮,出神的透過木窗望著院中的景色,隻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景物再美,也隻是虛框。
她的眼前,隻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的過往。”確實……是一個詭異的詛咒啊……可是,這又能怪誰呢?”她輕歎一聲,露出了少見的愁容。
大抵是六千多年前,碧蘿池畔,一個少年將木釵放在一個女子的手心,對她許諾,此生願共結連理。
少女一個恬淡的微笑,轉眼,便是那一夜的洞房花燭,那一夜的香軟繾綣。
少年不願平凡度日,希望以己之力,在茫茫大荒謀一個屬於自己的殊榮,少女也不想成為阻攔少年立事的絆腳石,隻是再三囑托萬事小心,我等你回來。
花開花落,年複一年。
整整五個年頭,當年身懷有孕的少女也已身為人母,可當年的那個翩翩少年,她的夫君,卻再也沒了消息。
鄰裏人都苦心勸慰女子,勸她不要再癡等,還是安安穩穩擇個夫婿改嫁了吧,女子聽了這些隻是點頭,卻從來沒有放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