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梅無主未開花,衰草連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兵火過後,向來人聲鼎沸的村莊,已經成了盡是殘垣斷壁的破敗之地。
一群大雁劃過長空,變換之間,執著地向著南方飛去,不時撒下“啾啾”的雁鳴聲,卻讓荒涼的山莊愈發顯得哀寂。
不知何時,一青衫老者出現在村口的黃沙路上。
他須發花白,卻身姿挺拔,強壯如山,兩眼不見一絲的渾濁,反而愈發的黝黑,仿佛千年古井,幽深無波。
“唉!”
目送著那一行大雁消失在際,半晌,老者方才回過神來,發出輕輕的一聲歎息。
北風吹過,將老者的歎息聲吹散在地間,地也便孤獨了!
抬腿,邁步,大地在老者的腳下神奇地縮短。
一步十丈,分毫不差!
第九步邁出,老者已經出現在了村中的一塊空地前。
那裏,矗立著一道如雪的背影。
“你來了。”
白影開口,語氣冰冷,似萬載玄冰。
“我來了。”
老者回答著,語態沉著、剛強,如山。
“你學劍?”
“我學劍!”
“劍安在?
“在心中!”
白衣人終於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如劍刻的臉,眉毛、眼角、鼻梁、嘴角,無一處不似寶劍,森冷,鋒銳,還有,無邊的寂寞!
“劍之道如何?”
“劍之道,在於劍在手,破盡萬法!”
口中著,青衫老者一陣恍惚。
四十年前,一青衫少年,持無名利劍,爭雄河朔,青鋒過處,黑白兩道,盡皆側目。
三十年前,一青衣青年,仗紫薇軟劍,縱橫江淮,紫芒閃爍間,無論正邪,盡數俯首。
二十年前,一青袍男子,持玄鐵重劍,踏遍大江南北、黃河兩岸,鐵劍所指,群雄避退。
十年前,青裳老人,已然將劍法修至極深,遂棄劍不用,指木為劍,木劍過處,萬法可破,神鬼辟易。
而今,老人的劍法已然到了隨心所yù的地步,連木劍也早已放棄,真正的神而明之,近乎道!
“一劍破萬法麼?”
白衣人聞言也微微s即又恢複了冰山之態。
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白人抬起左臂,修長白皙的手指當空以我,一柄古怪的烏黑劍鞘憑空而現,握在了白衣人的掌心。
目光掃過那柄古怪的寶劍,白衣人眼中浮現一絲溫柔,仿佛情人的眸。
“劍之道在於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唯有身修,方能合道之道於誠,誠於劍,誠於人。吾自七歲學劍,至今三十年,此劍不曾有須臾離身,隻為誠於劍!”
白衣人不再話,看向寶劍的目光愈發溫柔,隻是他的身形也愈發的,寂寞。
青衫老者亦不再話,因為,話已盡。
路的盡頭是涯,話的盡頭是拔劍。
青衫老者向路邊招手,一截枯木憑空飛來,落在老者手中。左手在樹枝上輕輕抹過,木屑紛飛中,一柄木劍瞬間而成。
寶劍初成,老者的身姿愈發的挺拔,仿佛巍峨的高山,凜然不容侵犯。
白衣人拔劍。
與劍一同拔出的,還有白衣人那無邊的,寂寞。
劍是普通的鐵劍,黝黑,鋥亮。隻是劍脊之上,有一道嫣紅,如血。
但當握在白衣人手中時,那劍也便不在普通。
因為,寂寞。
凝神,對視。
沒有氣機交感,沒有劍氣縱橫,二人便隻這般對視著,一瞬不瞬,仿佛獵豹在等待捕食的機會。
rì過中,對視。
rì薄西山,對視。
月上柳梢,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