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潼關。
在得知盧象升在信陽大破高迎祥、侯恂於湯陰陣斬老回回後,洪承疇便再也難坐安,率甘肅總兵楊嘉謨、寧夏總兵賀虎臣、新任援剿總兵左光先領18000精兵至洛南趕到潼關,欲合尤世威所部出潼關兵發盧氏,與侯恂所部東西合擊盤踞在真定一帶的賊寇羅汝才、郭大城部。不料其間旅順總兵施大勇派人傳信洪承疇,告知他高迎祥有可能南入湖廣渡漢水襲擊漢中,請洪督師早做準備,以防西安有失。
聞此消息,洪承疇大為震驚,連派探馬徹查高迎祥信陽大敗後的動向,果然傳來消息,高賊所部十數萬人已竄入湖廣,正向漢水進軍。
洪承疇雖然骨子裏膽,但畢竟老謀深算,當下便信了施大勇所言,高迎祥是想渡漢水襲擊漢中,然後趁官軍主力在東麵之時奪取西安。
相較西安得失,那羅、郭二賊不值一提,況遼東軍已將他們困在真定,此時自己領軍殺過去不過是讓人恥笑搶功,而若能設計伏殺高迎祥,卻是一大功勞。那高迎祥匪號“闖王”,實打實的大寇,若能擒殺此人,不但可重挫流寇,更可揚名下,名動朝堂。當下,洪承疇改變主意不再兵出盧氏,而是立即下令標下大將葛萬豪領三千洪兵趕到漢中駐防,同時傳令各總兵,休整三日後便舉兵往漢中進發,務求全殲高迎祥於漢水。
正在華縣視察地方的陝西巡撫孫傳庭得報五省總督洪大人就在潼關後,立即趕到潼關拜會洪承疇,這也是他以陝西巡撫身份第一次見五省督師洪承疇。此前他曾在啟二年和洪承疇有過一麵之緣,不過那時他方由商丘知縣入吏部主事,而洪承疇已由刑部郎中調任浙江提學僉事,二人並未有機會過多接觸。
得知陝西巡撫孫傳庭前來,駐守潼關的尤世威親自前往迎接,爾後領著孫傳庭去見洪承疇。
洪承疇並未穿官服,而是一身便服,但一頜胡須修飾得十分整潔,臉上刻著沉穩、老練、剛毅,傳庭一見之下便不由拜服,向前一步,抱拳道:“大帥,孫傳庭聽候差遣。”
洪承疇握住孫傳庭的手,笑道:“伯雅,你來得正是時候。你我是同歲吧?”
“是,但大人早傳庭三年登科,是為前輩。”
洪承疇擺擺手,道:“上任路上,你就在商洛追殺了整齊王,你不比我這前輩差啊,不過本督聽聞你是孤身赴任,卻不知如何能殺了那整齊王?”
傳庭道:“是,卑職一路募兵,目前已得一萬,那整齊王不過賊,略施計破他不難。”
“博雅之才,將來必名垂竹帛!”孫傳庭得謙遜,洪承疇卻是知道內中凶險的。
“大帥言過了,傳庭之才不及大帥一半。卑職隻求跟隨大帥左右,平妖除孽,上報朝廷,下撫黎民,此願足矣!”
孫傳庭得懇切,洪承疇不由動容,微微點頭,道:“甚好!先不這些,你先去吃點東西,睡上一覺,下晌再議事。”
“大帥,”孫傳庭略一猶豫,道,“吃飯不忙,大帥請坐,卑職有事討教。”
“哦?好吧,”見傳庭似有要事,洪承疇也不多,當即坐下,示意傳庭:“你也坐。”又叫尤世威和帳內的楊嘉謨都坐了。
孫傳庭落座後,輕歎一聲,道:“傳庭一路走來,處處田畝荒蕪,不見有人耕作,隻見流民蔽道,所以傳庭能輕易募得萬人。雖是災,亦有**。傳庭以為,若無治本之策,隻是左撲右擋,賊亦此伏彼起,終不可解。”
洪承疇點點頭,深以為然,歎道:“災即**。”
“此話怎講?”
“這幾年災蔓延,實在水利失修。我朝早有定規,黃河要定期疏浚,三年一挑,五年一大挑,太倉和地方分攤耗資。但萬曆後,太倉出現虧空,不再出錢,地方也就不拿了,水利無法維持,至河床淤積,河堤經常決口,所以山、陝、豫災情尤重,江南亦是如此。至於朝廷重賦,酷吏催逼,是朝廷亦難呀。當今登位之時,僅京運銀一項,就拖欠各鎮邊餉已達十八年,累計九百多萬兩。固原、延綏、寧夏諸鎮,經常是經年無餉甚至數年無餉。現在除了遼東餉銀還算能按時支出,就是我等的剿餉也是能拖就拖呀。不僅如此,就是皇室宗祿,不也照欠?慶王府前兩年才領到萬曆二十六年的宗祿。代王府也八年未領祿米,靈邱王部分祿米竟有五十年沒有支到的。”
“五十年?!”
不止傳庭驚訝,楊嘉謨和尤世威聽了都覺不可思議,堂堂藩王竟然五十年沒有領到祿米,這國庫得虧空到什麼程度才能出現這種事啊!
楊嘉謨有些失神:“朝廷這是怎的了?”
洪承疇眯起眼,吐出六字:“災、邊患、貪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