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秋水共長一色,落霞伴大雁南歸。
背對著一望無際的枯黃蘆葦,白景源站在水邊,仰頭望著空中掠過的人字形雁陣,還有隨風而動的晚霞,雙手平展,頭腦放空,渾身上下都透著股不想活的味兒。
夕陽為毛絨絨的蘆花染上一層暖橘,湖中有魚兒擺尾,濺起晶瑩水花,不知躲在何處的野鴨也開始湊熱鬧:“嘎——嘎——”
晚風越來越大。
水麵起了波瀾,草木開始搖擺。
素白鑲金邊、遍布勾絲與破洞的真絲睡袍被風吹起,寬大的袖子連帶著長長的下擺,全都鼓蕩著飄在身後。
滑溜的腰帶不知不覺鬆開,露出一身的細皮嫩肉。
真是透心的涼啊!
他也不在意。
反正都打算自我了斷了,管他冷還是不冷?
也不怪他不夠堅強,實在是對自己的能力有著無比清晰的認知,與其餓死冷死或者被野獸咬死,不如體麵一點,沒準兒還能早點回去呢!
冒著巨大的風險,在野地裏走了一,除了被野草割得火辣辣的皮膚,還有滲血的腳底,以及被枝葉糾纏得頭痛的頭發和勾得亂糟糟的衣裳,他什麼也沒有得到。
作為豪富人家的老來子,上有扛得住的父兄,下有奮進的侄兒,長輩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莫要坑爹太過以至於爛攤子不好收拾。
從到大,不論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住的,隻要他想,招招手就會有人替他弄來。
活到三十幾,他除了吃喝玩樂啥也不會,真是一點都不冤枉!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一覺醒來,穿著睡袍縮成了七八歲,燙過的奶奶灰潮流短發變成了齊腰的光亮黑長直,夏變成了深秋,臥室大床變成了荒郊野地……他該怎麼辦?
水裏有魚,空中有鳥,蘆葦裏有野鴨,樹上偶爾還有野雞在飛,此地物產實在豐富,勾得他哪怕不懂怎麼生火做飯,餓得撓心撓肺的時候依然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去抓!
結果自然是累得半死、餓得更凶,除了在野地裏撿到兩根麻麻賴賴的野雞毛,依然兩手空空,啥也沒落著!
秋日的野外滿地都是可以飽腹的果子、種子,他卻一樣都不敢吃,因為他全都不認識!哪知道哪個有毒哪個沒毒?
被毒死也太痛苦了,他沒法接受。
至於埋在地裏可以直接食用的植物根莖?
那玩意兒太高端,大概它們已經眼熟他,而他依然兩眼一摸黑。
既然已經掙紮過了,算是對得起爹媽給的這條富貴命了,不趕緊自盡,還等什麼?
活生生等死才慘呢!
結果他剛踮起腳跟,狠狠心準備往水裏跳,就聽身後一陣“嘩嘩”響。
回頭一看,卻見那密密匝匝的蘆葦蕩裏,鑽出來七八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
他們全都好奇的看著白景源,白景源也一臉淡定的打量他們——
他們看起來十分瘦弱,大概五六歲到十一二歲?具體多大實在不好判斷。
曬得棕紅的皮膚粗糙暗啞,一看就沒有像他那樣精心嗬護過;披散的頭發毛躁枯黃,一看就沒有好好護理;泛黃的牙縫裏還留有昨或者前甚至更往前的某一吃過的葉子,至於指甲縫?黑漆漆的全是泥……
含著金湯匙出生、長在福窩窩裏的白少爺,一輩子都沒有與這種毫無體麵可言的人打過照麵,本能的就想後退一步。
但他沒有。
不是因為機智的察覺到後退會露怯,對初來乍到的他不利,隻是單純的因為他掌握了一門白氏祖傳絕技。
往臉上貼金的法,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通俗點,就是——“穩住,莫慌!”
祖母與母親皆出身名門,做慈善也不能做,打麻將、美容、買買買的空隙裏,她倆就變著花樣兒鬥法,成打腫臉充胖子,隻為證明自己更具“名門氣度”。
父兄機警,仗著工作繁忙躲了出去,侄兒更是年紀就主動滾去英倫留學,隻有他,從耳聞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