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塵封已久的記憶(2 / 2)

弟弟體力不支時男孩還要將他夾在腋下。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渾身的力氣就要用盡了,他在闔眼前用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扣住弟弟的手掌,隨後便昏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海浪將他衝到了岸上,他恢複意識之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是舉起右手。

直到傳來沉重的感覺,他才轉過頭去,弟弟一直被他拽在手裏。

他們得救了,不過男孩還來不及慶幸,他忽然取下背囊,使勁抖出裏麵的物品。

可那些東西還是遭了殃,畫筒本是密封的竹筒,卻在鬆動後進了一攤水。那幅《皓月圖》濕了大半,墨跡暈開來,男人和女饒臉糊作一團。

男孩捶胸頓足,這是他最後的念想了,可海神卻還是將它奪走了去。

蔭蔽文書也是放在畫筒裏的,可它的材質和筆墨都很特殊,雖然濕了水卻不裂開,字跡隻是變粗了些,並未走樣。

他不舍得那幅畫,曬幹後,紙張變得粗硬,他隻能含著淚將它卷起,又將它封裝起來。

他這時候才開始打量四周,那是一處廢舊的碼頭,荒無人煙,雜草叢生。

他牽著弟弟的手往前走,趟過齊腰的雜草,草地中央是一棵高大的樹。

盤虯的枝椏糾纏著一直往上延伸出去,枝頭上結著粉紅色的果子,它附近的雜草很短,像是營養都被那樹吸了去,地麵上鋪著一層淡紅色的花。

那簡直是世間最美的景象,他一瞬間忘卻了方才的悲痛。

那棵樹就矗立在雜草地中央,更遠處還有許多木板殘骸,看起來是一片淒涼的荒地。

可是樹所覆蓋的方圓幾丈內,悠悠然有一股清美的氣息在飄動,將外部的世界隔絕開來,宛若仙境。

那是蓮蒲樹,男人和女人曾經想在院子裏栽種的,能見證情緣的愛情樹。他把樹底當作休憩的地方,餓了就撿掉在地上的果子吃,或是去岸邊抓魚。

沒有人打擾,沒有人嘲笑他們,有草地墊著,衣服沒有磨損,也用不著去偷了。

可是果子有吃完的時候,魚也有洄遊不靠近岸邊的時候,入了風季末,男孩不得不去島上碼頭的垃圾處理場翻找食物。”

禹常皓長長吸了一口氣,想到接下來的記憶,他的鼻腔忽然一陣酸楚。

“故事的主角一生之中難道就從未有過美好嗎?”散宜閎輕聲問道。

美好?美好是有的。畢竟打一棒還要給一顆糖,雖然對故事裏的男孩來他挨了無數棒才拿到那顆糖。

“一對瞎眼老嫗和失聰老爺爺途經垃圾場時發現了他,兩位老人領他們到自己住的茅屋裏,取水給他們洗刷身子,給他們幹爽的衣衫和可口的飯菜。

雖然隻是一碗零星夾雜著黃黑色的糠米,但好歹是幹幹淨淨的食物。

男孩不知道多久不曾聞過飯香了,那破舊的茅屋裏隻住著兩位老人,靠兒子出海喪命後得到的撫恤金生活著,大抵自身都是吃不飽的。

男孩這樣想著,把碗遞給淋弟,他以為他們隻會給自己一碗飯,可又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米飯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一抬頭,就對上爺爺渾濁卻真切的眼神,那眼角溺愛的光像是寒冬的火爐,令他僵冷的心髒溫暖了起來。

兩位老人收留了他和弟弟,也就是這樣,他們開始有了一個新家,再次感受到了被疼愛的滋味。

他們麵對兩個孩子時永遠都露出溫暖的笑,一笑臉上的褶皺便扭曲起來,溝壑裏洗不淨的泥垢變得十分明顯,還會齜出一口殘缺不全的老黃牙。

可男孩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臉了。”

禹常皓的口吻越發急促起來,每個字尾音還未落完下一個字便衝了出來。

“他們不用再風餐露宿,有了合身的衣服,有了幹淨的食物和水,有了一張屬於他和弟弟的木床。

他意識到自己無論做什麼,都不足以報答他們的恩情。”

禹常皓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哽咽著剩下的話化作了嗚嗚聲。

這是他在爹娘離去後哭得最凶的一次,沒有人刺激到他,隻是被綁在這木樁上,什麼事情都做不了,腦子便會胡思亂想。

往日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無論是美好的,悲贍都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禹常皓這些年一直找不到傾述的對象,哪怕是麵對沐昕芸的時候他也不敢如此敞開心扉。

可在大叔身後,他忽地就爆發了。

一開始他隻是想講一個故事,可是逐漸地,他被自己的故事吞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