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龍山位於遊龍縣北部,鬱鬱蔥蔥,綿延數十裏。其山狀如墨綠伏龍,傳聞乃是千年前,禍龍銜人墜地亡後所化。
山上多處險要,尤以龍首峰為著,墜崖者眾多且又屍骨難尋,又有人常常聽到巨吼聲從龍首峰傳來。
百姓們遂以為是禍龍索命,故而對龍首峰避而遠之。
辰皇十三年,夏。這一日傍晚,空低沉,遊龍山上雲氣翻成墨色,奔騰如浪。
在遊龍山東南三十裏處,有一間矮破舊的茅屋。
茅屋四壁漏風,裏麵沒有多餘的雜物,隻在西邊靠牆鋪著一片稻草,一名少年手腳被反綁著,昏睡其上。
少年的膚色有些暗紅,年紀差不多十四五歲,身上穿著敝舊不堪的破麻短衫,頭發亂如蓬蒿。
少年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完好的東西,唯獨那張麵龐輪廓分明,倒顯得有一些精神。
也不知沉沉睡了多久,茅屋窗口上的一根稻草被風吹動,落到少年臉上。
少年似有察覺,在一陣壓抑到極點的痛呻之後,猛地上身彈動,驚醒過來!
少年掙紮數下,登時怒不可遏,罵聲驟起:“江愛萍!胡鬆!你們兩個爛貨!你們居然敢謀害老子!”
茅屋之外有人看守,少年罵聲未歇,茅屋門便打開,衝進一男一女。
女人身材臃腫,穿著件麻布粗裙,頭上插著兩根竹筷。男人身材健壯,光著膀子,手裏握著一截細竹。
“流氓,再罵一聲試試?”女人一進門,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少年鼻子叱道。
這個女人就是江愛萍,旁邊的中年男人是他的丈夫,胡鬆。
少年起身不得,昂起腦袋,罵道:“老子就是罵了!老子石敬麟,不僅敢罵一聲,還敢罵一千聲一萬聲。”
“流氓找死!”江愛萍油亮的臉氣成豬肝色,從胡鬆手裏搶過細竹,朝石敬麟身上抽去。
細竹形似軟鞭,打在身上痛入骨髓,再加上竹節上的倒刺在收回時割開皮膚,比那鞭子還要疼上數倍。
石敬麟挨了十數下後,身上已全是血痕,啐口陰笑:“呸!有種就打死老子!你但凡留老子一口氣,看老子不弄死你們!”
江愛萍揉了揉抽得發酸的手腕,冷笑道:“縣城陳家莊陳囂大少爺犯了人命官司,花錢買你頂罪結案。你覺著你還能留口氣麼?”
“什麼?”石敬麟聞言,頓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了下來,桀驁的麵容上露出驚懼。他轉過頭衝著胡鬆喊道,“胡鬆!你個白眼狼!你這樣對老子,對得起老子爹爹麼?”
原來胡石兩家相交已有四十餘年。
胡鬆本是個孤兒,四十幾年前,石敬麟的父親見他可憐,便央石敬麟的祖父收留救助了他。兩人同時長大,情同兄弟。胡鬆成年後,又因貧寒困頓無法娶妻成家,石父便拿出所有積蓄幫他。
也正因有這樣的交情在,一個多月前石父病危時,便將兒子托付給了胡鬆夫婦。
石父素知兒子自失母,缺少管教,養了一身臭脾氣,隻盼著胡鬆夫婦導他入正途,死前還千萬囑咐兒子,要將胡鬆夫婦當成親生父母,從此好生孝敬。
石父一輩子忠厚,至死不曾料到,自己屍骨未寒,江愛萍這個“好嫂子”,卻要將他兒子推進火坑!
胡鬆一直默然無語,被問時心裏發虛,捏著鼻子,眼睛東看看西看看。
江愛萍給丈夫腿來了一記,喝道:“我怎麼嫁給你個慫貨!這流氓無法無,遲早會死在外頭,與其被人白白打死,還不如賣了換錢!”
罷她轉過頭朝石敬麟得意笑道:“流氓,你應該感謝我!沒有我,你就是個不值一文的廢物,但是我,至少給你賣到了一百兩!”
“是麼?”石敬麟忽然嘿嘿地笑起來。
江愛萍叱道:“流氓,你在笑什麼!”
石敬麟嘴角一挑,道:“老子在笑胡峰龍!老子值一百兩,可胡峰龍呢,一兩都不值吧!”
江愛萍和胡鬆聞言雙目大睜,石敬麟的話仿佛一記重拳,狠狠地擊中了他們的心口。
原來,江愛萍和胡鬆婚後曾育有一子,名叫胡峰龍,比石敬麟早兩年出生。
胡峰龍自有學有識,但性格遺傳的胡鬆和江愛萍,虛偽傲氣。
一年前為求仕途,胡峰龍不顧家中反對,獨自赴京州拜謁,誰想人未到京州,便被人販擄走賣掉,沒多久便傳來了死訊,連屍骨都無處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