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
當歸的聲音喚回了雲錦的思緒,雲錦笑了笑,溫聲問:“何事?”
“沒……就是看先生這一筆許久沒有落下,當歸心中疑惑,故出聲擾了先生沉思,先生莫怪。”當歸說著,將一碗熱茶放在案角,然後退到了一旁,識趣地不再說話。
“當歸,”雲錦把手中刻刀擱在竹簡邊上,突然發問,“你覺得開君童和羅青童可有相似之處?”
“先生為何有此一問?”雲錦向來不問世事,更不會無端關心一個陌生人,所以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當歸也有些措手不及。
當歸試探著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認真,便收了滿腹疑問,答道:“先生可是在懷疑那羅青童的身份?也許是相處時日尚淺,當歸目前並未覺出有異。”
雲錦好看的眉頭微蹙,叮囑當歸:“你多留意他幾分,有不妥之處,速速報與我知。還有,莫要讓防風口無遮攔泄露些什麼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諾。”
師徒二人這邊一番密談,千秋也從校場拉走了滄海,尋個無人處將事情說給了他。
滄海托著下巴沉吟了片刻,然後抬手拂去了千秋頭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草屑:“我知道了,人既然是我抓的,那麼我多盯著他一些也不會引人懷疑。鬼門關行事素來讓人捉摸不透,狠辣異常,要是高昌國真的有人和他們串通一氣,那麼這就不僅是兩國關於邊境的齟齬了,吾恐天下危矣。”
“我聽行正說你去尋天章子道長了,解藥可有什麼進展?”滄海見千秋麵有憂色,連忙轉移了話題。
“尚算順利,”提起解藥,千秋眉頭微鬆,“不過,我想試探一下羅青童,還得你搭一把手。”
“願為二娘子效勞。”滄海露出了個微笑,朝千秋叉手行禮。
假裝沒聽出滄海話裏的親昵,千秋清了清嗓子,說道:“等到午後,你去二師兄帳中,同他說你懷疑羅青童,有意試探。記住,務必要讓羅青童聽到,我會在附近密切監視,看能不能抓住破綻。”
“這樣會不會有些冒失?畢竟若羅青童真是鬼門中人,那他敢於孤身犯險,必然有萬全把握能全身而退。我們現在還不知軍中尚有哪些鬼門和高昌國的眼線,一旦打草驚蛇,後麵定有更多麻煩等著我們。到那時,恐怕試探羅青童不成,反而先暴露了我們的計劃。”滄海心思縝密,並不讚成千秋的做法,他倒是覺得隻需要加強對羅青童的監視便可,試探他的身份尚不必要,若是當真逼急了軍中暗藏異心的人,惹得他們暗中動手,一明一暗,總歸是防不勝防。
千秋如何不知其中道理,但她這幾日總是覺得心中不安,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多年前父親病逝的那天和不久前桑府遭到血洗的那個夜晚也曾出現過,若不做些什麼,她難免焦躁。滄海看她神情有異,微微一笑,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枚打磨得十分光滑圓潤的白石,拉過千秋的手把那石頭放到她手心:“昨日巡營時偶然撿到了此物,雖不如珠玉貴重,但也玲瓏可愛。我特意磨去了上麵的棱角,送給你把玩,莫要憂思過重,勿忘你還有我。”說著,他稍稍用力握了一握千秋的手,充滿安撫的意味。千秋向他回以感激一笑,珍而重之將白石收入腰間百寶囊中,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是答應幫她了,心情頓時大好,就連離開的腳步都輕盈了幾分。滄海看著她走遠,無奈地笑歎一聲,踅身去往雲錦的寢帳。
還未靠近雲錦居處,風中就飄來一陣陣苦澀的藥味,在那之中還夾雜著童子清脆的說笑聲。滄海剛轉過拐角,就見羅青童正和防風繞著個小藥爐追逐嬉鬧,他在兩人身旁站定,清了清嗓子。防風刹住腳步,斂容行禮:“見過越將軍。”羅青童反應不及他迅速,又跑出去了兩三步才停下,轉過身正對上滄海一張冷臉,嚇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防風連忙過去替他拍打著後背順氣,丟給了滄海一記頗為不滿的眼神。滄海也沒料到羅青童見到自己會嚇成這般模樣,頓時感到有些尷尬,就在這時,帳中傳來雲錦溫和的嗓音。
“是瀾賢弟麼?”
滄海應了一聲,繞過兩個孩童,挑簾進了帳篷。雲錦正坐在桌案前分揀藥材,今日他穿著一身料子不甚昂貴的淡黃長袍,青色的袖緣洗得都泛起了白,卻更襯得他一雙瘦長的手潔白如玉,在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藥材間不急不緩地穿梭,讓人隻看著就心生愉悅。
“天秋讓你來的。”雲錦從旁取過一方帕子擦了擦手,語氣篤定。
“天章子道長這就猜錯了,”滄海指尖在案上輕叩兩下,稍稍提高了聲音,“這一次,是越某有事相求。”
雲錦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笑道:“原是某妄測了,不知賢弟有何事尋雲某?”
“某看那羅青童似乎與道長愛徒防風小郎關係甚好,但此人著實可疑,某有意設計試探一二,不知道長可願助越某一臂之力?”說到這裏,滄海隱約聽到帳外嬉笑聲忽然停頓了一瞬,便知道魚已上鉤,於是壓低了聲音如此這般將他與千秋定下的計劃同雲錦細細說了一遍。雲錦自然不會逆了千秋心意,當下便應了,二人又小坐片刻,由雲錦親自將滄海送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