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淺憶往事終成傷(一)(1 / 1)

她岀生的時候,正值滿花盛開的春季。

那一年,春風滿麵吹,吹斷了在綿綿而下著的春雨。忽忽倏倏,像綿線,像針絲,穿過花瓣,飄渺在花莖邊,滴落在花根上,滲透在泥土中。

布穀鳥在樹叢裏叫著“布咕布咕”,人們開始扯來啜門,放聲大唱。粗獷雄渾的歌聲在山腳村落下,回蕩著。

那是個貧窮的村莊,唯一繁榮的隻有滿山遍野的鮮花。

譚玲子。

這是她的名字。

譚是家姓。

外婆說,她的名字裏要有個“子”字,因為有“子”字的都是大文學家,是有成就的人,就像曆代文學巨人,老子、孟子、莊子、孔子。將來就會多個譚玲子。

事實上,她隻會寫個“子”字。

“玲”字是接生的陳大媽給安的。陳大媽已經近六十歲了,是村裏唯一略識幾個大字的人。玲子,玲子。陳大媽說,母親叫陳玲,就給名字中間加個母親也有的“玲”字好了。

對於名字的概念,村莊裏的人隻作口傳,不作筆記。全村人都一樣,譚玲子也不例外,盡管她以後是要走岀大山的孩子。

譚玲子的外婆、父親、母親都是平凡的農民,家族也世世代代在大山裏生活,從來沒有人走岀去過。外婆希望,譚玲子是第一個。

外婆死的時候,是在冬天。

南方是不下雪的,但淩寒冰冷的霜水足以讓滿山的鮮花全部凋零。小山坡變得光禿禿的了,小池塘的表麵也結上了一層薄薄的霜痂,樹的葉子已經落完了,剩下孤零零的枝幹在寒風中顫抖。

村莊後的山丘上有一棵很大的銀杏樹,村莊裏的人不知道那叫銀杏,因為葉子為扇形,便管它叫扇枝。外婆就埋在那棵樹下。

父親說外婆是中風寒死的。外婆死的時候躺在床上,全身冰涼涼的。她很瘦,皺巴巴的皮膚緊緊地包裹著骨頭,讓她看起來隻有一副骨架。

她是在早上才被發現的,父親嫌祠堂的禮儀麻煩,又要花錢,天剛蒙就直接把外婆抬到山丘的扇枝樹下埋了。

那天早上,母親哭著對他又拖又拽,還打他,不讓他將外婆拖去。父親一腳踹開她,還狠狠地臭罵了一句,臭婆子,人都死了還搞什麼禮儀。

玲子很生氣,母親也很生氣,但她終不是站在母親這一邊。

她討厭父親,討厭母親,討厭這個家庭。

外婆的死,父親的冷漠,還不足以成為她痛恨這個家庭的原因,這歸根到底,還是怨在父親與母親這段契約式的婚姻上。

小山村中有四個村落——陳氏,譚氏,於氏,還有吳氏。

父親是譚氏村的,而母親是隔壁陳氏村的。母親的家庭比較富裕,生活還算飽和,能種得上點耕地,算得上是村子裏小有名氣的“大戶人家”。按道理來說,母親也算是陳氏“千金”了,話置當前,怎麼樣也淪不到村裏最窮酸的小夥去迎娶,而玲子的父親卻破天荒地將她娶進了譚家村。

不過這也僅僅是一個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