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恢複些許清明時,隻覺頭疼欲裂、六魂渙散,我努力睜開眼,入目是層層疊疊綺紋的妃紅紗帳;紫檀木的床架散發著幽幽鬱鬱的暗香,本是安神沁脾的香氣,此時聞來卻是叫人胸口發悶、凝積成霾沉沉壓在心頭。
所謂“人上人”的生活,表麵榮華富貴、光鮮亮麗,然而其中權欲錯綜、暗流洶湧的利益角逐,又有幾人能全身而退?
偏偏還有人甘之如飴,沉溺其中不得自拔。
安程亦然,慕簡亦然,我……我又如何能說自己全然無欲無求!
我痛苦地恨恨閉上眼,蜷起身子,為自己這個年紀本該有的、卻過早葬送在官宦世家的純真無慮哀悼不平。
“小姐?”在房中急得直轉的祖兒聽到響動,驚喜地撲到床邊,“小姐?小姐醒了!王爺,小姐醒了!”
王爺――慕簡!
慕簡在這!
我驀地睜開眼,目光越過祖兒焦急的臉,果不其然見到了房間正中的桌邊一抹瀟灑的暗紅身影,脊背筆挺,聽到祖兒的話,放下茶盞看往這邊,鬆了一口氣的關切倒不像是假。
看著他無可挑剔的容顏、挑眉時的無限恣意風流,我突然想起安程陰仄的神色、狠戾的語氣,不由心中一慟,瑟瑟地一個寒噤,垂眸不再看他。
傾城之吻……
“小姐,您臉色好差……發生了什麼?您怎麼會突然就不見了?王爺派人找了您好久,最後是周寧在巷子裏找到您的……當時您昏迷不醒,王爺親自抱您回來呢!……這回可著實擔心煞奴婢了,所幸小姐無事,太醫隻說受了驚嚇,調理幾天即可……”祖兒把我扶起來喂藥,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卻見我低頭不語,擔憂地湊過來問,“小姐?小姐?怎麼不說話?”
慕簡也心底生疑、暗暗擔憂,便也走到我床前瞧看。
聽到腳步聲,我抬頭,正對上那雙分明關切的眸子。
兩廂對視片刻,我一聲嗤笑。
他怎能關心我!怎能對我露出這種目光!
我是要殺他的!我是被養了我六年的義父送進府來殺他的啊!
且先不提他與我父母家族被滅是否真如安程所說,有莫大關係彌天之仇――連信任的義父都能果決不豫地在我身上種下致命毒藥,他這個被一紙聖旨栓到我身邊的風流不羈的王爺又為何要關心我?
不過是為我短暫的三個月壽命更添幾分愧疚罷了。我更怕的卻是自己會在這份關切中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你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去死……為什麼要待到我疑惑了、迷惘了、心懷愧疚了……”我抱住頭,魔怔一般喃喃自語,“嗬……他們都該死……我也該死……為什麼要躲起來……為什麼要苟活……”
麵前二人都聽得愣住,祖兒連忙把我緊緊摟入懷中,嚇得不敢去看慕簡,顫抖著聲音解釋:“王爺……小姐她……她可能……可能被邪物附身……或是、或是被下蠱昏了腦袋,絕不是有意……冒犯您……”
慕簡蹙眉盯著我,上下打量一番,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隨後轉身走了出去。
大概是生氣了、覺得我不可理喻罷,也好,如此他便會厭惡我,我便也不會覺得愧疚了。
祖兒鬆了口氣,卻是嘴一咧,淚珠不斷地滾下,啜泣著問我到底發生何事了雲雲,最後更是跪著求我清醒過來。
此時我也漸漸冷靜了,訥訥看著淚流滿麵的她,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啞著聲音低低道了聲“對不起”。小丫頭明顯覺得疑惑,卻又不敢問,隻是不住抽泣,偷偷打量著我。
我無奈地歎,卻聽到門外一陣響動,慕簡又走了進來,身後跟了兩人。
一個看似正處不惑之年,身上著太醫院的袍子,正是太醫。
而另一人……白發蒼髯,頭戴道冠,身著道袍,手裏一塊羅盤,進房便東瞅瞅西瞧瞧地晃悠,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
我驚得微張了嘴――慕簡出去就是為了找個道士給我“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