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裏不太平,幾位皇子近來皆有小動作,你一如仕途便青雲直上,難免有人視你為眼中釘,你入江南也的確是良策。”
“可你雖不在京城,並不代表就不會招來忌憚,江淮設計至此,每一步都想要你的命,斷然不是孤軍奮戰,我猜大約是受了京中的指使。”
陸宴點點頭,認真了起來,“不錯,隻是他們太過心急了些,倒是讓我有些出乎意料。”
“既然他們沒弄死你,將你放跑了,那就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們在明我們在暗,行動起來可就方便多了。”
她這話說的話糙理不糙,陸宴聽著她那個“我們”二字有些出神,這種感覺實在有些微妙,惶然算起,他們認識都快一年了,然而兩人除了名字身份,其他一概不知,隻經過這短短半天,就稱得上“我們”了?
不過,好像也不賴。
陸宴低頭沉思,食指在衣袍上不自覺地劃著。薑頑說的和他心裏的想法不謀而合,如今那些人怕是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死了沒,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江淮必然會加快速度將一切罪狀推到他頭上去,甚至那些東西怕是早就準備好了,現在可能都已經送去定京了,如果此時他出去,百口莫辯,他手上證據太少,根本不足以扳倒江淮,更何況江淮背後的勢力也不容忽視,現在回去,實乃下下之策。
陸宴在心裏苦笑,他自詡活的風光霽月,卻不曾想到有一天竟需要自己為自己辯解脫罪。
自證清白,何其困難。
人心中的信任像是一道堤壩,若是產生了裂縫,土崩瓦解也就隻需片刻。
就好比他此時戒備重重,不願完全信任任何人。
兩人說話這會,雨又停了,破廟裏的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他們做的這般心急,向來背後的主子也不是什麼高明人物,你也不必太過擔憂。”薑頑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不過……”她頓了頓。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皇帝的態度”薑頑笑了一下,一雙狐狸一樣的眼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兩彎眉如新月。“殿下,咱們來賭一把。”
“就賭……是皇家親情更重要,還是你這個朝中肱骨更重要。”
……
陸宴看著她,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暢意,仿佛有什麼點燃了他沉寂的熱血,有人有不輸於他的謀略,不遜於他的誌氣,他頭一回感到自己不再是一個人齟齬前行,還有人同他肩並肩,與他稱得上“我們”。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薑頑嗤了一聲,要給他澆一盆冷水,“若是皇帝真的選了你,免不了拉攏恩賞,到時候免不了要將寶貝女兒許配給你,承了皇恩,你還能抗旨不尊不成。”
陸宴一噎,也覺得有些棘手起來,這些話從薑頑嘴裏說出來讓他莫名尷尬。
薑頑頓了頓,又接著說,“那可不行,我可不答應,老娘費心費力救了你,你還沒以身相許呢,哪能讓隋珠那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奪了去。”
“……”
敢說大隋明珠是不知好歹的臭丫頭的,這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她薑蝴蝶。
“現在雨停了,你去找點柴火吧。”薑頑忽然變了話題,陸宴不知道她為什麼對讓他出去找柴火這事這麼執著,隻是他是清楚薑頑這人的脾性的,若是不按照她那個古怪性子來,她怕是會一直纏著你,更何況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可要看仔細了,莫要走遠,外麵可危險著呢。”薑頑目光移到了眼角處,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微光。
陸宴從後門出去了,四周又靜了下來,薑頑從懷裏摸出一個火折子,擦亮了。寂靜中“噌”的一聲,還伴隨著女子一聲冷笑。
“來人間久了,老身這雙眼還真是濁了,居然放進來了個小鬼。”
薑頑伸出食指,對著遠處佛台下一處拐角虛虛一指,隻聽見“砰”的一生炸響,尖嘯著劃破了黑夜。
卻說陸宴彎腰在破廟後的牆根下摸索著,此處荒廢已久,雜草長了有半人高,牆腳下倒是有幾根破木棍子,就是一場雨之後濕噠噠的,絕對是燒不起來的。
陸宴看了看手上這根發黴腐爛,就差長蘑菇的棍子,撇了撇嘴角,這女鬼搞什麼,叫他出來找幹柴,這剛剛下過雨,哪裏會有什麼幹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