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們放風箏去吧。”
陸宴從案上緩緩抬起頭,黑著臉隱忍著怒氣。
他討厭別人打斷他的睡眠,而這個人三番五次擾他好夢,一個下午來了四次。他瞥了瞥身側的一團黑霧,對了,不能說是“這個人”,這姑娘分明不是人。
據她自己講,是個死了三百年的鬼,前些日子還像模像樣是個美豔女子的容貌,幾天前不知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叫天雷劈的形都散了,暫時成了一團黑霧,連個人形都沒有。
又不知道天雷是不是把她哪根筋也給劈壞了,自打她醒來便喚他“殿下”。
“我不是什麼殿下,你這般叫法叫人聽見要遭殃的。”
“我不叫人聽見不就行了。”黑霧滿不在乎的說:“我瞧著公子模樣清貴,酷似我一個故人,是個小殿下,便這麼叫了。”
陸宴說了兩次,薑頑都是無動於衷,雷打不動的叫他殿下,不過似乎黑霧形態的薑頑外人看不見,隻有他見的著,他也隻好作罷,總歸傷不著,任由著她去。
薑頑閑得無聊,每日必來找他說話。他本是不愛說話的人,出於禮節,卻又不得不搭著話應和兩句。
“殿下,你瞧那個燒火的小廝和灑掃的小廝長得十分相像,他們是兄弟麼?”
——“嗯,大約是”
“殿下,你瞧那隻矮腳的狸花貓,你猜它跳不跳得過牆去。”
——“嗯”
“殿下,春天到了,你可喜好喝酒,城裏酒肆裏的桃花釀可是一絕。”
——“不太喜歡”
……
“殿下殿下,咱們去放風箏。”
陸宴假裝聽不見。
“殿下,春天!春天必須要放風箏的!”
——“……”
“殿下?”“殿下?”
陸宴最終先是敗下陣來,輕輕歎了氣,身邊的黑霧嘰嘰喳喳,大有不理她便要一直叫下去的架勢。
“殿下,我在地府時日太久,都快忘了風箏怎麼放的了。”
“殿下,我們去放風箏”
陸宴並不會放風箏,他從小心智要比別的孩子早熟些,況且,也沒有人同他放風箏——卻仍是神使鬼差的答應了。他有些猶豫的輕聲“嗯’了一聲,一旁的黑霧卻高興的話都說不全。
”殿下,那快走哇,哦對,殿下的風箏呢,殿下可有風箏?”
陸宴愣了愣,他還真沒有,小時候尚不玩的東西,家裏怎麼會有。可是要讓下人們出去買麼?陸狀元今日童心大發要放風箏?
他迅速摒棄了這個念頭,咬咬牙。
罷,不過是個風箏,做起來一定簡單得很。
他掰著竹條,任命地糊著風箏紙,竹條紮手,他廢了半天功夫做出了個歪歪扭扭的樣子出來,一張俊臉憋得通紅。黑霧薑頑也不說話了,靜靜飄在旁邊看著。
最後做出來的樣子,就連陸宴自己都要懷疑到底是什麼形狀。
他本想做個燕子形狀的,最後燕子卻像個肥球似的,圓鼓鼓的,他又試著畫了燕子的圖案在上麵,試圖用自己高超的畫技來彌補這隻醜燕子,沒想到讓這燕子顯得更加詭異,兩隻眼睛大的像金魚。
陸宴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還好還好,總歸是完成了。
他提著風箏避開了下人,悄悄走到府中後院的荒草地上,身邊跟著黑霧薑頑。
“殿下的風箏做的妙極”
陸宴繃著嘴角不說話。
“殿下為何還不放?”
陸宴終於憋不住了,“你其實就是想看我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吧。”
黑霧中傳來少女“嘿嘿”的笑聲,頗為清脆。
——“那便快一點吧殿下”
陸宴任命跑著,稀裏糊塗地放著風箏,累的快要虛脫時終於將醜燕子送上了天,他表示,以後這種事情再不奉陪。
“殿下的風箏做的太好,可否送給我?”
陸宴累的喘著氣,少有的放開了,也不似平日裏的表情甚少,他瞧著薑頑嘲弄了一番:“給你,你如何收的了?”
黑霧笑得暢快,“那便算是殿下欠著的,下回便給我做個鯉魚風箏。”
陸宴咬著牙,“我上輩子可是得罪姑娘了?”
黑霧笑得更加快樂:“殿下上輩子,也是殿下”
陸宴不理會她這個瘋瘋癲癲前言不搭後語的性子,他並不生氣,反倒覺得,有些暢快。
他藍色的錦袍染了泥,他瞧著,覺得有些荒唐——和一個鬼魂戲耍,卻笑得眉眼彎彎,抬頭看著那個“醜燕子”,春天來了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