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公子麵上淡淡然,含著一絲笑,道:“去年在西院,殿下曾考了你幾題,我有幸在殿下身側旁聽。隻可惜當時我與殿下隔著屏風看你看不真切,今日一見於公子確是玉樹臨風。早幾日殿下來我院裏用膳時提過將於公子給了容弟,沒想今日便見著了。聽聞你二人乃是師兄弟,想必於公子的才學亦非凡品。如此正好,以後我也可多一個人談談詩書。”
遠公子之言本無什麼旁的意思,不過真心結友。然於浩然此時分外敏感,聽著此番說話卻覺刺耳,甚而覺得遠公子麵上那絲笑亦是嘲弄,心中不由又悲又憤。強壓住麵上的神色不露出半點心思,於浩然垂首道:“奴隻是區區一個管事,不堪與公子相談,還請公子恕罪。”說罷告辭離去。
遠公子也不惱,轉向容子奕道:“你這書友,似是頹唐的很。”
容子奕忙一展袖,拱手道:“浩然初遭變故,對遠兄多有不敬,愚弟在此向遠兄賠禮,還望遠兄海涵。”
遠公子擺手道:“我們雖處這王府中,卻是以才交友,不必如此拘於禮節。其實容弟應當知道,殿下亦是愛才之人,否則你我不會端坐於此。你若有機會也可勸勸於公子不必灰心,以他的才學往後必有轉機。隻不過……”遠公子突然止住話頭,拿起酒杯,道:“罷了,亦是個人造化。”飲一口杯中酒,他接著道:“倒是容弟,我本憂心你此時忽而失盡眷顧難免消沉,你卻是喜樂如常,難怪殿下倚重於你。”
容子奕本就不想得什麼眷顧,聽了此番誇獎不由心虛,謙道:“我無非是愚人自樂罷了,遠兄可莫再抬舉了。”
遠公子不經意狀望一眼遠處,道:“我倒也並非抬舉,實不相瞞,今日來容弟處,便是要為殿下帶個話兒。恭喜容弟,十五之夜得王爺垂青,可千萬早早準備在院中候著才是,莫要胡亂走動。”說話時,他以手指沾酒,在桌麵寫了“十六”二字。
容子奕看一看桌麵的水字,又看一看遠公子,微微一詫,方道:“多謝遠兄叮囑,愚弟記下了。”
遠公子微微頷首,道:“我既是應承了會回護容弟,容弟便不必如此客氣。”又客套了幾句,遠公子便告辭了。離席前,他伸出兩根手指,又敲一敲桌麵的水字當作叮嚀。
秋季裏幹燥,遠公子方才離席,那水字便已收幹了痕跡。容子奕盯著桌麵,陷入了沉思。遠公子有意說出錯的日子,想必是防隔牆有耳。這院裏的人皆是景離親自賜的,照理說若是景離的吩咐,倒不必避忌。那麼,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在景離的重重眼線中安插了這雙“隔牆有耳”?容子奕一時不得頭緒,不由有些煩躁,甚至燥得連以往最怕的召幸也不顧了,一心隻糾結於這雙“耳”是何人——如今於浩然已與他比以往更緊更深地捆綁了起來,他絕不能容許他們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來將他們置於危境。